“不过,至于这些个治国安民之术,却非得是亲眼目睹一番,方能一窥其究竟的。毕竟沽名钓誉者有之,庸碌无能之辈有之,而假公济私者更是多如牛毛。所以,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君臣皆是折戟于改革的大浪之中……”
“所以,我李然之所以要襄助子产大夫,正是因为大夫在治国安邦上的初心、决心及其手腕,确是令人为之叹服的。而唯有如此之人,方能有这扭转乾坤之力,改天换地呐!”
是了,李然之所以决心不计代价的襄助子产,绝非只是因为子产有着一颗愿意操持天下苍生的圣人之心。
更为关键的乃是子产本身的能力以及魄力,还有他的治国安邦之术。
而李然苦苦追寻的,不正是这一些吗?
子产之德行,子产之治国,乃是他目前所看得见的,成效最为显著的一个。
所以,他当然要帮助子产,因为,他的到来,本就是为了那久远的未来,能够从中汲取到一些最为纯粹,最为本初的经验来的。
孙武听罢,当即陷入思索之中,他显然并不是很明白李然所言的深意,毕竟他并不能体会,将整个天下的安危都一肩挑起的重担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
这时,侍卫前来禀报,说是伍举前来拜访。
李然自答应了楚王的登佣请求后,便权且是在章华台住下了。
楚王也专门为他是安排了一处极为奢华的香园,李然的一应饮食起居皆在其中,甚至不少时候,楚王还会专程来香园探望。
所以,在礼遇这方面,楚王可当真已是做到了极致。
而此处香园,那自然也不是闲杂人等就能够随意出入的,园内园外皆有楚王的贴身侍卫把守,即便是伍举这等上卿,前来拜访李然也是要先行通禀的。
得闻伍举前来拜访,李然自是不敢怠慢。毕竟伍举乃是楚王熊围身边的大红人,他可是最早追随着楚王熊围的亲信,为楚王出谋划策,立有大功,是深得楚王的信任之人。
伍举进到了香园内,先是与李然一番见礼,双方都坐下后,伍举这才是道明了来意。
“实不相瞒,举对先生效力楚国之心,尚有疑虑。”
“想当初在虢地之时,伍举也曾是携着寡君的厚礼前去拜访先生,后来君上又亲自拜访先生,那时先生乃是几次三番拒绝了寡君的好意。而如今先生既身在楚国,想必也只是不得已,才留在楚国的吧?”
“呵呵,也真是为难先生了,如今先生只为能暂缓我楚国北进争雄之举,却还要先生以自身为质。先生的这一番舍生为国之举,可当真是令人感动呐!”
聪明如伍举,一眼便洞悉了这其中的一切。他对于李然的心中所想,虽是不能知晓全部,但从中猜个八九分,却是毫无问题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克己复礼
伍举对李然始终是抱有偏见的。
毕竟他之前是亲自招揽过李然的,也看到过楚王是如何亲自招揽于他的。
但当时,或许是因为李然太过于恃才傲物,所以都是无果而终。
而如今李然居然会答应留在楚国,并接受楚王的登佣,这其中若无几分耐人寻味的其他考量,他伍举还当真是不信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李然也始终是有着一丝的不信任。
于是,他也没有东拉西扯的暗示,或是旁敲侧击,而是直接开口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李然之所以会答应留在楚国,想必只是缓兵之计吧?
此时此刻,李然在听出了伍举的这一番质疑后,心里也不禁是掂量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伍举此番前来的质问,到底是伍举自己的意思呢?还是楚王的意思?
但李然心知肚明的是,他如今的这一番回答,无论究竟是谁的意,都必定是会传到楚王的耳朵里去的。
所以他的回答也是十分的谨慎:
“大夫是觉得我李然当真不会为楚国效力?”
李然习惯性的反问道。
他知道,在面对聪明人的质问时,无论他如何作答,伍举都能从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只得是以这种反问的言语来进行刺探,并伺机是予以反驳。
但伍举也并没有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他肯定李然是不会真的为楚国效力的。
“那……既然伍举大夫不信,然又何必多言?”
“大夫这便请吧。”
而后,李然就做出了一个让伍举万万没想到的举动。
他居然是直接给伍举下了逐客令了。
你不是怀疑我不会真的为楚国效力么?
你既然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答案,那我无论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那我干嘛还要白费口舌?
这一番看似耍无赖的行为,直接是让伍举差点当场懵逼。
因为他以为,按照李然这巧舌如簧的一贯作风,肯定会想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来证明他的确会为楚国效力。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李然竟是直接来了一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招数,极其的无赖,极其的无解。
“哦?先生这是何意?先生难道就不怕举将此事告诉寡君么?”
伍举定了定心神,立刻搬出了楚王来给李然施以恫吓。
“呵呵,大夫大可一试便知,何须在此与李某是多费唇舌呢?”
面对伍举的恫吓,李然的回答更加简洁明。
这一下,饶是伍举也不由狠狠一懵,眼睑猛然跳动。
因为当他见得李然是这般的笃定,他立即是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是啊,既然他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李然的缓兵之计,那大王又岂能看不出来?
难道说,大王这是有意而为之的?
一思及此,伍举的心中顿时豁然。
他恍然大悟的看向李然,而后突然是转怒意为大笑,并立刻是起身躬行道:
“哈哈哈,错了错了!……确是伍举小人之心了,实是惭愧,实是惭愧啊……”
“先生既肯留在我楚国,便已是对我楚国最大的助益了,举竟是还这般的不知趣,前来质问先生,还望先生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呐!”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伍举的反应便突然是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而这种转变又显得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其间也没有出现任何十分刻意的违和感。
为什么?
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
那是因为他在想明白了楚王的想法后,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
李然如今既是答应了会留在楚国,那实际上就楚国而言,其战略意义其实已然是不小的了。
李然是谁?李然可是大名鼎鼎的纵横家,谋略家!是各国都争相追捧的人才!
李然非但是郑国的关键人物,他如今更是与晋国上下的关系也是非同一般的。与羊舌肸,赵武,乃至是韩起等人那更是私交甚好。
可他并没有选择襄助晋国,反而是留在了楚国。这不就等于是“楚才晋用”的反向操作么?
所以,像这样的人才若是留在了楚国,那对于楚国身为天下盟主的声势,岂不更是有推波助澜的妙处?
所以,只要李然能答应留在楚国一日,那便已是对楚国极大的帮助了。至于他是不是会当真愿意为楚国效力,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王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李然如此明显的缓兵之计是视而不见。
而伍举此时才看明白这一点,恍然之际却难免是觉得有些惭愧。
毕竟他那自以为是的机敏,在李然与楚王的面前,好似还是不够看的。
“呵呵,伍举大夫言重了,然如今在楚国也不过形同黔首一般,所言所行皆是无足轻重的。对楚国而言,真正重要的乃是像大夫这样的人啊。你们的一言一行,对于楚国而言才是才至关重要的啊。”
话说到此处,李然突然是又来了一个停顿,又向一旁的伍举是偷偷瞥了一眼,并是颇为有些神秘的与伍举言道:
“只不过……如今楚王的有些个作派,然以为,却还是有些不妥啊。”
伍举一听,这李然明显是话里有话的,便当即是躬身问道:
“哦?却不知究竟是有何处不妥?”
伍举当即再度拜礼,恭敬之色,一时溢于言表。
李然见状,却是微微一笑,并甚是轻描淡写的言道:
“先君丧期在即,国内诸事乱如麻蓖,此时正该是邀买人心的关键所在。”
“可近几日来,这章华台内却是日日欢语,夜夜笙歌,这恐怕于礼不符啊!此等的作为,如何能使天下臣服?又如何能使百姓信服呢?”
言罢,李然端起杯盏,甚是轻描淡写的小酌了一口。
“哦?先生的意思是……寡君须得是……‘克己复礼’?”
李然闻言,不禁两眼一闪,颇为有些兴奋的回道:
“嗯,正是!当然,然亦素知你们楚人最是不服周礼的,故而每每是喜欢反其道而行之。但是,这可并非是谋取天下之道啊!楚国现下虽是盟主,然则倘若不能令中原诸侯都心悦诚服,只面上一套,暗中一套的。那么,就算是奉了你们楚国为盟主又能如何呢?”
“若这一声‘盟主’既是有名而无实的,那又要来有何用处?”
显然,眼下李然已经是有了一番新的筹谋。
没错,他既身为前洛邑守藏室史,如果能够让楚国真的从此“克己复礼”,做一些天下盟主就应该有的样子出来。那么无疑是对于这一纷乱的时代而言,也不失为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啊!
正所谓:礼之用,以和为贵。
第二百二十八章 楚国的隐忧
以李然前洛邑守藏室史的身份来劝导楚国如何克己复礼,虽说是有些奇怪,但也不能说不合适。
毕竟,倘若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无论是对于楚国,还是对于整个天下而言,也都算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只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让楚人听进去这些,那也是十分困难的。
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楚王熊围的个人原因。这其中,其实也是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的。
只见伍举听罢过后,又思索一番后,随后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其脸上又缓缓浮现出一抹质疑之色,双目闪过些许疑问,直勾勾的盯着李然:
“哦?先生是以为……我楚国如今还需得学周人的那一套虚伪做作的规矩来?难道,先生不知我楚国自有我们楚国的强盛之道?而这些个门道,又岂能是与周人相通?况且,若真如此做,那岂不还是证明我楚国终究是不如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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