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亚月顿时无措地看向眼前的顾音:“音音,妈妈是……”
“你我因果已了断。”顾音打断她的话,神情依旧没有太多的波澜,没有怨也没有怒,更没有母女血脉那种微妙的亲近感。
朱亚月只能收拾好心情,苦涩地笑了笑:“二婶有点东西要给你,你跟我来一下。”
顾安远一直默认二房没一个好东西,正要帮顾音拒绝,就见顾建国对他摇了摇头。
他们不该帮顾音做决定,更何况朱亚月还是顾音的亲生父母。
在二房这边,能做主的只有老太太,其次是顾耀荣,朱亚月其实没有太多的话语权,放弃顾音或许并不是她心中所愿,而是没办法。
顾安远可没想这么多,就算知道了这个“苦衷”,也不会因此就看朱亚月顺眼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孟缨络身上,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孟女士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在真相大白后,还对冒牌货视如己出,关怀备至。
要知道冒牌货的母亲可是导致孩子被调换的罪魁祸首,一个正常的人就算心有芥蒂,那也是针对冒牌货的,而不是针对一个在外吃苦受罪的亲生女儿。
所以顾安远真的很难去理解朱亚月。
顾音并没有拒绝朱亚月,跟她上了楼。
顾音自然不是想和朱亚月修复母女感情,她只是想趁机打探清楚二房的风水格局,阵法设在哪里,究竟是什么样的阵法,以她现在的寿命时间能不能去破,如果不能,又该怎办?
顾音一路沉思,贴着隐身符的鸡师弟则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顾音。
等到朱亚月出声,顾音才察觉自己跟着朱亚月到了卧室里。
朱亚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子,一边打开,一边噙着笑意:“这是当初给你打的长命锁,我一直留着。”
顾音目光扫过她手上的东西,喉间传来一阵痒意,忍不住咳嗽起来。
望着少女瘦削的肩骨,朱亚月不免想到了竹昌的话,眉目瞬间笼罩几丝愁绪:“竹昌大师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不都说了他对看相算命不精通,说不定只是夸大了。”
顾音没搭腔,而是默不作声地扫过房内的陈设,鬼婴的气息很浓,想必这就是朱亚月和顾耀荣长居的卧室了。
朱亚月和顾耀荣躺在一张床上,难免会沾染到鬼婴的气息,所以朱亚月的脸色并不算好,只是经过妆容的修饰后,看得不真切,但是顾音依旧能看出她的疲倦和憔悴。
至于要不要开口提醒她……
顾音垂了眸,浓密的睫羽在下眼睑出投下浅淡的阴影,耳边是朱亚月略显感慨的回忆。
“你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就很不好,一出来就被医生带走了,我连第一眼都没见到,我常常听人说,双胞胎总有一个身体会差些,因为在娘胎里的时候两个人会争夺资源,你弟弟从出生就很皮实,到现在也不省心。”
说起小儿子,朱亚月又叹气:“你奶奶向来宝贝小凯,他性子也愈发顽劣,这几天在学校肯定没少给你添麻烦。”
“没有。”顾音终于开口了,不疾不徐的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就不敢在学校找我麻烦。”
这样也好,顾音也不想浪费时间处理这层关系。
朱亚月没想到顾音会如此的直白,方才的惆怅顿时不尴不尬的挂在脸上,过了几秒,她又用一种哀伤的神情凝视顾音。
“你是不是在怨妈妈?”
顾音摇摇头,再次说出一句哽得朱亚月难受的话:“没有怨不怨的,二婶,我妈妈叫孟缨络。”
那句二婶,以及后面的那句话,让朱亚月实在难受得紧,她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开始说起另外一件事。
“妈妈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只是那边还不知道,都以为媛媛才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妈妈也知道亏欠你太多,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告诉他们你和媛媛的事情也不妨事,妈妈很喜欢那孩子,就想着……”
不等朱亚月说完,顾音就打断了:“不用。”
顾音知道她想做什么,不管朱亚月究竟是一时的冲动,还是真心想要帮亲生女儿争取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顾音都不需要。
“这个年代,应该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就连顾音的前两世,也没碰上什么娃娃亲,联姻之说。
不过也可能是她身份特殊,还是个短命的命格,家族没有必要再把她推出去联姻了。
朱亚月连忙解释:“妈妈不是逼你,那孩子真的挺好的,你们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不愿意,妈妈也不会逼你的。”
顾音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急切的女人,摇摇头:“我不懂男女情爱之事,也志不在此。”
她连活着都很费劲了,可没有那种闲工夫去体验男女之情。
根据顾音多年的任务经验来看,男女之情处理不当的话,也是一件极其要命的事情,顾音可不会平白无故去找死。
朱亚月闻言,道:“你现在小,不想这些很正常,可是你迟早都要结婚生子,结婚不是儿戏,选对了人家,你下半辈子才不用愁,不用为了财米油盐这些琐碎的小事发愁,拼死拼活的在外面赚钱养孩子。”
这番话让顾音很费解:“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生子?”
朱亚月理所当然:“这是我们女人的归宿。”
顾音摇摇头:“可那并不是我的归宿,每个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我不会置喙你所做的决定,但我也不会走你所谓的那条路。”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追求,有求至死不渝的情,有求一生衣食无忧的财,有求子女孝顺,各种各样的追求都没有错。
顾音也有追求,她想和天争命,情爱也好,钱财也罢,远没有“性命”二字来得重要。
朱亚月怔怔地注视眼前的小姑娘,她精致的容貌落在朱亚月眼里并不是重点,朱亚月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她的神情和双目上。
这张脸上满是对未来的坚定,坚定得仿佛不是个18岁的懵懂少女。
小姑娘还在用着清淡的口吻说着话。
“我和你们的缘分已定,往后你就把顾媛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吧,世间万物的变化都是在冥冥之中就注定好的,我注定于你无缘,顾媛既然做了你十八年的女儿,也就说明她与你有缘,你们母女亲厚,未尝也不是一桩美谈。”
听出顾音明显要彻底割断两人的关系,朱亚月的情绪不免激动起来,她立即抓着顾音的手。
“可是我才是你妈妈!孟缨络那个女人连你的大伯母都称不上!“
话音落下,朱亚月对上了顾音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眸子,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暴露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嘴巴张了张:“我、我刚才……不是……”
她慌了神,不知道要如何找补,生怕顾音追问下去。
顾音知道她在慌什么,也没打算追问。
看着女人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顾音想起了孟缨络的手,谈不上丑,但也谈不上细腻,应该不怎么注重保养。
顾音抬眸看朱亚月,冷不丁发问:“你很讨厌我妈妈?”
朱亚月刚才的那番话是意有所指吧?
朱亚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音说的妈妈不是她,而是孟缨络,表情不由冷了冷:“音音,我才是你妈妈,你亲生的妈妈,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是我亲手抱过的亲生女儿!”
女人的声音愈发尖锐。
有人说过,越是心虚的人,越容易去强调一件虚假的事情,不仅仅是为了向对方证明,也是在给自己下一颗定心丸,因为只有骗过自己,谎言也就成了真相。
顾音不清楚朱亚月是否是这种情况,既然谈到这个话题了,顾音直接开门见山的发问:“你确定,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
这个问题抛出来的瞬间,朱亚月明显呆住了,随后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匆忙松开握着顾音的手,再次如同贵妇人般端庄地坐在椅子上。
“你就是我女儿,之前不是有人寄来了你的头发吗,检验报告还在呢,我们和警方那边的数据库也比对过,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顾音一直在观察女人脸上的表情,至少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朱亚月的目光锁定在顾音的脸上,口吻坚定:“音音,你就是我朱亚月的女儿,留着我朱亚月的血,留着我朱亚月的基因,不是她孟缨络的,孟缨络只是你大伯母。”
朱亚月一想到顾音在叫着孟缨络妈妈,心头就堵得慌,她甚至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
“不,她根本就不算你大伯母,你只有顾耀华一个小叔叔,根本就没有大伯,你爸爸才是家里的老大,顾建国根本不是顾家人。”
然而顾音的反应并不在朱亚月的预料之内,顾音始终保持着一种疏淡的神色,似乎是不在意,亦或者早就知道了。
朱亚月忍不住摇了摇头,把后者这个选项排除了,就连小凯和顾媛都不知道,她和顾耀荣也是前几年才知道的,顾音以前远在外省生活,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秘辛。
这孩子自打出现后,一直没有什么喜怒哀乐的情绪,没有太大的反应也很正常。
不用顾音开口解释,朱亚月就已经给她找好了一个完美的理由,不过顾音也不打算解释自己不惊讶的原因。
朱亚月再次握住了顾音的手:“音音,顾建国跟顾家没有血缘关系,他爸爸和你爸爸的爸爸,也就是你爷爷当过战友,后来他们家出了事,就把顾建国托付给了你爷爷,顾建国年纪小,又发过一次高烧所以不记事了,你爷爷就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这事也就你爷爷和你奶奶知道,我和你爸也是在无意中知道的。”
为了和女儿拉近关系,朱亚月反复强调自己和顾音的母女血缘割不断。
“这件事妈妈只告诉你一个人,你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妈妈不会害你的,你待在孟缨络那里只是一时的,你奶奶他们心里还是有你的。”
“妈妈生了你和你弟弟后就伤了身体,没办法生育了,所以家里只有你和小凯,你奶奶就算再重男轻女,也不会真的把你丢在外面不管,别看她现在疼媛媛,但其实她心里才是最看重血脉的,她疼顾媛是有原因的。”
“家里对媛媛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在你奶奶他们看来,她也必须要回报咱们家,你是亲生的,所以你奶奶他们不怕你和我们生分了,但是媛媛不是,所以他们必须暂时把天秤偏向她。”
“你不想嫁人没关系,那就不嫁,等到媛媛出嫁了,就是周家的媳妇儿了,那时候你就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儿,妈妈疼你都来不及,暂时只能委屈你先在孟缨络那边,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妈妈私底下一定满足你,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女人的神情和声音都有些魔怔了,不断给顾音分析为什么家里不愿意认她的利害原因,那双抓着顾音的手,力气也变得异常的大。
鸡师弟看到顾音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由跳起来,给了朱亚月的手腕一嘴。
朱亚月没有防备,“啊”了一声,慌忙收起自己的手,只觉得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顾音低眸,盯着手腕上明显的指印。
朱亚月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也顾不上自己的手了,一脸抱歉:“对不起,妈妈太激动了。”
顾音摇摇头,起身,抚了抚有些发皱的道袍:“我想出去透透气,可以随便逛逛吗?”
朱亚月以为是自己太急切,吓到顾音了,只能点点头:“这是你家,你想去哪都行。”
“谢谢。”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顾音觉得还是得征求一下对方的同意再四处溜达,到时候就算被逮到了也能拿出来应对一二。
见她这么客气,朱亚月神色失落:“我们是母女,用不着这么客气。”
顾音却持有不同的看法:“母女也好,父子也罢,再如何亲密无间的关系,也该怀有感恩之心对待,而不是肆无忌惮的索取。”
没有人生来就必须做到不求回报的对你好,这是顾音对待人际关系的一种看法,所以她并不怨朱亚月他们的选择,所谓血缘也只是血缘,并不能代表太多的东西。
朱亚月见她一本正经,像是小大人似的,正要哭笑不得的说句什么,那边的顾音顿了顿身形,侧目,低问:“其实即便没有顾媛,你内心深处也不会喜欢我,不是吗?”
“怎么会,你是妈妈的……”
不等朱亚月争辩,顾音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贴心的帮她关上了门。
朱亚月低眸,看向没有送出去的长命锁,上面刻着名字。
顾音刚才没有细看,所以并没有发现上面刻着不是本该属于她的“顾媛”二字,自然也不会是顾音自己给自己取的顾音二字,而是另外一个名字。
顾溪。
如果顾音没有被掉包,那么她本来应该叫顾溪。
至于朱亚月最后为何会决定给女儿取名顾媛,这得问她自己了。
门外,顾音的目光扫过一处,脚步转动,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不多时,顾音看过的那处角落,悄然出现一道身影,赫然就是抢走顾音人生的顾媛。
顾媛上前几步,盯着面前的那道房门,因为担心朱亚月在私底下给顾音什么好处,让自己吃亏,顾媛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客厅,从另一条路绕到了另一边的楼梯,到了门前偷听。
一开始顾媛没怎么听清楚,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门缝,方便声音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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