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文脚步一滞,深深垂下眼睫,他分外懊丧,背影摇摇欲坠,余穆尧便快步上前,搀扶住他。
萧仲文嘴里呢喃:“蝉,螳螂,黄雀……”
余穆尧见他神情恍惚,脸色白得异样,便急道:“先生,我不与你争了,我都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去。”
萧仲文声音突然冷厉起来:“若我说周恒便是死了,剑盟也可独善其身呢!”
余穆尧与王擎宇闻言皆是一愣。
余穆尧下意识驳道:“不可能。”
“我错了,错了……我们一直以为周恒死了,受他牵连,剑盟便也不复存在,可若背后有人借我们的手掰倒了他,与朝廷里应外合,捡了这个便宜,往后再随便扣个由头,截断我们的退路呢?!”
萧仲文陷入一阵癫狂里,余穆尧焦急搂过他的肩来,摇晃许久,都不见他转醒。
“是谁做的局,江希年?是一切周恒死后能够受益的人,能再度接手下剑盟的人……”他脑里浮出个可怕的念头,后又再度摇了摇头,“不不,总不可能是他,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他突然叫起来,其声分外凄厉,嘶破了嗓子:“去截住方才给叶璟明报信的那只鸟,李芍宁不可信啊!”
“李芍宁以身入阵,周恒身死,就是诱饵——!”
第100章 失策
李芍宁与周怀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这对周恒并非好事情。
周恒忌惮他这个大儿子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曾与孟祥说,周怀晏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那样乖顺,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孟祥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百般提防自己的儿子,二少主周怀南长期被养在城郊宝佛寺中,半点世事不问,周恒百年后,盟主之位到底还是要落到周怀宴的头上。
孟祥转念一想,依周恒如今的心思,这位置兴许谁也轮不上,因为周恒修的功法,是奔着肉身不死不灭去的。
周恒要长生。
长生的代价目前看来不小,周恒丢了他的那根宝贝,那晚他赤条条连滚带爬从血池里出来,一副鬼哭神嚎的狰狞样子,不似长生不老的谪仙,倒像个从地狱里爬向人间的索命厉鬼。
孟祥心底一怵,收起回忆,他目光顺着紧掩的房门看过去,周恒整日与思归楼里的花娘厮混,迟迟不起身,宁是丢下那些宴会上的宾客不顾。
孟祥蹙眉,抬手按了按额角,周恒抽不开身,他这几日便为周恒料理了许多事,夜里还要抽空进房瞧一瞧他死在塌上没有,实在身心疲惫。
李芍宁不自打哪里寻来的药酒,这招也确实好用,拿得住周恒,孟祥本想去禀报他须提防着周怀宴与李芍宁两人,后又想,周恒如今怕是无暇将这小事放在心上的。
李芍宁那个蹄子又来了,她捏起一把嗓子,那声音与她的身段一样柔软,软得能掐出水来,她喊周恒起身。
“盟主可别有了新欢,便忘了旧人了,”李芍宁娇笑,叩了叩门,“盟主,芍宁有事要禀。”
许是房里的姑娘哄得周恒高兴,李芍宁很快便准许进去,她与抱着刀横眉竖目的孟祥擦肩而过,那双凤眼眼尾妩媚勾起,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目光里好似夹着看待将死之人的怜悯和讽意,孟祥极为反感,想着必须找个时间背后告她一状。
房里透着一股子微不可察的糜烂气味,掩藏在暖炉和脂粉的浓香里,周恒半梦半醒,枕在花娘们的玉臂里。
周恒:“你有何事要来叨扰我?”
李芍宁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后又恭敬道:“今日是大宴最后一日了,盟主多少该在席上露个面,送别一番,上台意思一下便可。“
周恒似乎一愣:”最后一日,这么快?“
旁的花娘咯咯笑起来:”我们与盟主在一块,也是快活得不知昼夜咧。“
这话周恒很是受用,于是抱过她逗弄一会儿,才叫起身更衣,他往榻上摸了两摸,摸过枕边兵符来,要揣进腰袋里,突然动作一停,李芍宁喉咙一紧,不敢抬眼去瞧,方才的花娘自他身后偎过来,说要给他亲自系上玉带。
一旁的花娘也都叫嚷起来,纷纷围了过来,周恒便准允了,李芍宁恭迎他出门。
他衣冠齐楚,缓带轻裘,大步迈出了房门,弟子们见他,莫不低头行礼,他身后那张大门很快闭上,里头花娘们赫然露出的仇恨眼神也一并闭在了里边。
李芍宁道:”胶州太守因故不能到场,却赠与盟主一件罕有的宝物,几日前方才送到,说是请盟主务必看看。“
周恒倨傲说:”是吗,那我便看看到底能多稀罕。“
”是了,盟主什么宝贝没有见过,“李芍宁垂眼间勾起一丝笑来,”只是芍宁见识浅薄,我倒觉得,那是世间顶好之物。“
周恒看她一眼,被吊起了胃口。
他久未露面,喝完了一轮客人的敬酒,便坐在席上,赏起管弦歌舞,李芍宁始终注视着他,见他很快心不在焉,蔫蔫打起瞌睡,便拍了拍手,喊人将那宝贝抬到殿上来。
是一只宽足一丈之长的睡虎木雕,十个人方才抬得动它,它浑身上下涂了漆,通体金黄油亮,体有异香,那虎身肌肉盘虬,虎须根根分明,每一处都雕刻得栩栩如生,远看吓了众人一跳。
李芍宁:“是民间匠人用金丝楠木所制,以此贺盟主虎啸风生,威震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