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得送一件礼物给她?在离开重庆之前。毕竟二十四岁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生日。而且和我在同一天。
北半球最漫长的一个白昼,是我们两个的生日。我很满意这样的巧合。
“是啊,好巧。”她说。
游戏继续。我们碗里的土豆藕片菠菜肥牛面筋豆皮蛋饺,一一被交换了口味。
我也从中获知了许多她的信息。
之前在加州读管理学硕士,去年刚刚毕业,英文名叫zoe,六月份回国才来到重庆,目前正在学游泳,刚刚点烟其实没有抽,因为最近想尝试戒烟,可能也是因为戒烟所以胃口不太好……
一个轮廓清晰的人逐渐出现在我眼前,但又不是太明确,这反而让我生起更多的新鲜感,只剩下那家理发店是否真的是她的这件事还存疑——
一个在国外读管理学硕士的人会学到正宗的理发技术吗?我不是很相信。
低头看桌面,木桌上盖了一面红白小细格桌布,两碗麻辣烫,一碗微辣,一碗清汤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果真同人分享的食物才最美味。
两个人玩这样的游戏也会很开心。我开始觉得木耳也很好吃。
这个时候,其实两个人都吃得很撑了,我能讲出来的所有信息也被她全部都挖走了。
她望着我,和我说她叫张玉。我撑着脸看她,其实我知道她并不叫张玉。
就在一分钟以前,我心不在焉地瞥到一张贴在麻辣店里贴着的电影宣传海报,那张高饱和度靛蓝基调的海报上用黄色的字体印——
张玉饰演者,孔黎鸢。
海报还是签名版。她的字也和她一样随意,黑色字体洋洋洒洒地跟在那下面。
不过是因为不火吗?这张签名海报被麻辣烫老板贴在墙边,都没有像那种名人来店里那样用玻璃框起来。让她的名字成日成夜地被水汽烟火熏着,而她自己似乎也没有很在意。
原来姓孔啊。
这么好听的姓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当然我也不是觉得姓张就不好听。
黎鸢,几十秒钟之前,我趁她微微低着眼给我夹菠菜的时候,无声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口型一闭一张,没什么特别,但我不自觉又多喊了一次。
黎明的鸟,很好听也很沉重的名字,似乎有种孤注一掷的悲薄基调。
也许这个人原本的生命基调就是如此。一时之间我想起在加州的她,转眼又看到现在的她——
戴着冷帽,半盖着耳朵,撑脸看我,眼睑下微微泛起靡艳的红,在缭绕雾气里显得很迷离。
我突然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个女人和她的名字很适配。
以至于在心底默念:黎鸢,黎鸢。
你好像还是和加州时的你一样,一直都是一个让人看不出你很落寞的人。
在这之后,我将手伸到她面前,悬在两碗空掉的麻辣烫上,特别诚恳地和她说:
“张玉你好,我叫肖丸子。”
我只希望她听了会笑一下,没有任何假装。
第76章 「番外四:雾城回信」
她果真笑了。
手撑着脸, 睫毛像无数只小鸟扇动翅膀那样震动,阴影盖住眼睑,嘴边的笑弧在灯光下很明显, 幅度比以往笑起来的时候都要大。
我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那顶冷帽, 那她那些飘顺的金色头发肯定会被她笑跑掉。
这世上有人在笑的时候总是轻易能引得别人跟着一块笑, 这叫作笑容的感染力,一般发生在有酒窝、有月牙眼、笑得特别夸张……具备这些特质的人身上。
她是没有这些特质的。
但我还是容易跟着她笑。她一笑我就没有办法绷着脸故弄玄虚, 哎……
两个人在麻辣烫店笑成这样像什么话, 旁边拿菜路过的大哥已经偷偷瞥过我们几眼了。
我虽然笑得肚子痛, 但伸出的手还是很稳,没有掉到麻辣烫碗里,始终悬在她面前。
大概笑了有半分钟。
她缓下来,喝了口水。望着我的眼睛里还是有残余的笑意,在一片红油香气的麻辣烫店, 都像一场风情绮丽的梦。
被热气氤氲过的手,握住了我的。
掌心很亲密很没有距离地贴紧,彼此手掌上的沟壑都被对方三十七度以下的皮温填满。
两个三十七度体温以下的人相加会超过三十七度吗?还是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相加游戏, 而是一种融会贯通?
一时之间我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而她很快松开我的手,同我讲她真正的名字,
“孔黎鸢。”
她讲这三个字时没有任何语气。其实她讲话一般来说都不是这么平平淡淡的, 她的声音一般压得比较低, 字正腔圆。
一句话里总有一个字稍微轻一点, 有点懒,听起来像那种很自然很生活化的电影独白。总是用一种很心不在焉的语气透出她的情感。
但她现在讲“孔黎鸢”, 三个字都很空。
“付汀梨。”我捻着我手指上残留的余温, 轻轻地说,
“你也可以叫我bert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