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侍卫到粥,又从粥到侍卫……亚瑟不愧是喝醉了,思维是十足的跳脱。
从话语内容上说,陆明也感到很无奈——饶是当今三皇子几天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放在谁的面前,任谁见了,恐怕眼神都会有点异样,这实在不怪伊特。
他只能叹息着将亚瑟放在桌上的酒瓶挪远了些,道:“亚瑟,少喝点。”
亚瑟倒面不改色,撅了撅嘴,又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瓶酒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陆明:“……”
着实像个违抗命令还要和家长怄气的孩子。
“粥的味道怎么样?”亚瑟却浑然无事,擦擦嘴接着说。
陆明微笑道:“嗯,好喝。”
他说完这句“好喝”,亚瑟试图扬起嘴角回以一个微笑,但始终像是强颜欢笑,太困难了,浮现在亚瑟脸上的最终是加深的疲惫。
他直直盯了陆明半晌,几乎不眨眼睛,道:“曾经,你很喜欢玉浆虫籽羹,对吧?”
陆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发懵地道:“对。怎么了?”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还绵久。
就在陆明快要忍不住再问问的时候,亚瑟突然垂下眼帘,道:
“于修也喜欢。”
陆明滞住了。
尽管没有看见亚瑟的眼瞳,陆明也知道,此时此刻,那双眼睛正被泪水浸满,眼眶实在红得不像话。亚瑟深深吐了口浊气,道:
“他的口味和我们一样。日常起居,生活习惯,也都和我们一样……他从小就没有表现出过一丝一毫对圣约尔的不适应甚至是抵抗,对每一个圣约尔的居民都保持友好,现在,所有虫都指控他是间谍,怎么会?他怎么会?”
见亚瑟这么一说,陆明倒是先松了口气。
他这一趟本就不是冲着设计资料来的,而是看看亚瑟的状况。如今亚瑟既然开口和他谈这事了,证明他也可以插手试着解决。
他拍拍亚瑟肩膀,稳声道:“亚瑟,你先不要伤心。据我所知,于修每天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和你待在一起,对吧?”
“嗯。”
“那按理来说,他就是没有作案时间的。”
“可惜。”亚瑟空洞的目光落在酒瓶内晃动的液体上,道,“所有把他送进大牢的虫都知道他没有作案时间。”
陆明神情一动,不可理喻道:“……那怎么会?”
“抵抗侵略势力的民众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一点就燃,宫中号 梦白 推文台凝结成一把扎人不需要说法的刀子。”
亚瑟淡淡地说,“尤其是对于修这种与他们血脉不一的敌军后代。与其看他做了什么,人们更愿意相信他的出身,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看到的。”
“他们早就对敌军之子可以在皇宫内享受优待怀有不满了,准确点说,当年他们在战场上发现这个血泊中的孩子,就一心想把他掐死——不论这个孩子长大后,对圣约尔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多大贡献,他们都视而不见。”
顿了顿,亚瑟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笑道:“理由就是没有理由。”
“即使没有作案时间,一把凭空出现的刀也能让他入狱,借题发挥就是这么简单。”
陆明道:“既然如此,那不是谁诬陷他都无懈可击?谁都可以到他头上踩一脚?”
“这么多年,那些人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时机。把原本可以挽回的事情直接上升到国家层面,用舆论压力来取得压倒性胜利,于修就成了铸造他们至高信仰的铁石,融化,冷却,尸体缝合拼接,做他们的帆之桨。”
亚瑟哈哈大笑起来,眼眶都泛起眼泪:“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知为何,陆明听了他这一番话,实在有些喘不上气来,好半天才平复好心中那种翻滚汹涌的刺痛感,安慰道:“没关系,亚瑟。至少目前为止,他们没有办法。”
缺少完整证据链,他们没有办法给于修定罪,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亚瑟却直视陆明的眼睛,道:“可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办法。”
陆明彻底怔住了。
没待他反应过来,亚瑟便醉得彻底,哈哈一笑,倒头躺了下去。
殿门此时被推开,陆明正苦恼如何是好,扭头看见来人,眸光倏地亮了几个度。
“……娘娘!”
“小明。”
虫后展颜一笑,快步上前将陆明揽住,上上下下好生看了一番,道:“多日不见,又长高啦。”
陆明一愣,哈哈爽朗道:“娘娘的错觉而已。我都成年多久了,怎么还会长高?”
“唉,是,是。”虫后伸出手指刮了下他鼻尖,笑道,“你们呀,都长大了。可是怎么办呢?在我这里,看着你们,还真真都是孩子样,永远都是孩子样。”
尽管虫后已经尽量眉眼弯弯露出笑意了,陆明还是从那眼尾的笑纹和拉扯的嘴角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疲倦与憔悴。
想来,于修入狱的这段日子里,一面面对举国上下审判的目光,一面面对自己伤心痛苦的孩子,作为一国之雌的虫后,必定耗心耗力。
虫帝更不用说,这次虽说陆明是低调回到陆上,但和兰彻斯特家相亲的事虫帝还是知道的,也只是派了虫来接,并未亲见,可见国务之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