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肯定空了就来看看你们。”
苏茵拎着袋子离开,又敲响了隔壁邱主任的办公室,自己这一年多,在工作上多有赖邱主任照顾,自然得好好感谢一番。
邱雅琴看着苏茵向自己道谢,心里头的滋味复杂,遗憾啊可惜哪:“行,茵茵,阿姨一直挺喜欢你,你在工作上太让我省心了,帮了我不少,生活哪…哎,可惜…总之,你后头去大学好好学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包个红包。”
“谢谢邱阿姨,那我先走了。”
苏茵离开了厂办,临走时回头看一眼,正看见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时光变幻,只有它始终在那里。
再一转身,顾承安正大步流星来接自己。
“走,回家。奶奶说今晚吃好吃的,还给咱们准备了明天火车上带的干粮。”
苏茵手里的东西被他接过去,两手轻松,点点头:“好。”
第97章
第二日要坐火车回家,不知道是兴奋激动还是什么情绪交织,苏茵罕见地失眠了,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一大早打着哈欠起床收拾,准备出发去火车站。
吴婶给两人包里塞了不少吃的:“煮了几个鸡蛋,做了十张饼子,你们路上拿着吃。”
钱静芳也将买的糕点装进油纸袋子里给儿子拿着:“路上注意安全,火车上人多嘴杂,护好茵茵,凡事提高警惕啊。”
顾承安点头应下:“放心,妈。”
“还有,虽说茵茵家里没人,你对人姨奶奶就当亲奶奶看,在她娘家人面前好好表现。”话是这么说,钱静芳其实知道儿子的本事,他要是欢喜了,能嘴甜得哄得任何人高兴。
苏茵再次来到京市火车站,看着由北向南的火车驶进站台,上面写着j省到h省,京市和苏茵老家都是途中经过的站点。
顾承安手里拎着两个行李袋,走在前方仿佛披荆斩棘,在外头不能拉手,得注意男女大防,便让苏茵拽着自己的军大衣,为她开路。
三天两夜的火车,这回因为买票买得太晚,火车班次也少,只买到硬座票。
顾承安让苏茵坐到靠窗位置,自己将行李放好,又去接了一军用水壶的热水,坐到她身边。
当绿皮火车再次摇晃起来,伴着哐当哐当的熟悉声响,苏茵看着窗外白雪未消,仍然银装素裹的世界,想起一年半以前也是坐着这趟火车来到京市。
一个人来的,如今却带了一个人回去。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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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姨奶奶姓何,单字梅。
老太太今年六十八,身子骨倒挺硬朗,下地搞活都有劲儿,只队里照顾她,把她家里列为五保户,每年有补贴救济粮。
五保户判定一般都是家中没有劳动力,只剩孤寡老人的,没有能力干活挣工分,由大队集体劳动种粮养着。
老太太也不是白吃白拿的,因为手艺好,针线活出众,经常帮队里人做衣裳,也算弥补工分。
就是现在年纪大了,眼神越发不好使。
“小月,你茵茵姐和她男人要到了,饭煮上没?”
“煮上了。”小月探出头来,今儿要见表姐和表姐夫,奶奶说了不能给表姐丢脸,得给她撑起娘家人的脸面,两人都拿出了过年才穿的新衣裳。
不仅是衣裳,家里今儿还煮得粗粮混细粮,一把玉米面两把高粱面,味道好极了,比粗粮好吃不少。
玉米面软和,不剌嗓子,小月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星期前,苏茵去邮局往大队办公室那台摇把子电话打去,托人通知了姨奶奶,告诉了她自己要带结婚对象回来的消息。
姨奶奶这就准备上了。
姨奶奶家的烟囱冒着滚滚青烟,绵绵不绝飘荡四散,白茫茫的烟气顺着风飘远,飘到田间地头,队里组织了一群劳力正忙着挖水渠,为开春后种地做准备。
苏茵三叔苏建设和三婶冯春秀也在其中。
两人一向是爱偷奸耍滑,磨洋工的,可自打上回顾承安托齐方明查出他们偷盗大队的磷肥拿去黑市卖钱,将这事儿揭发给大队,两人便遭了罪。
被拉去批.斗一番,又变卖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大件——缝纫机,赔给大队。
那缝纫机还是当初从苏茵爷爷手里坑来的。
就这么着,两人在队里很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一年多,加上惩罚还没完,后面三年,二人被分配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工分还只折算一半。
别人干好活算十个工分,他们最多算五个,当然了,这两口子根本没那个本事,一天能干七个工分的活就算烧高香了,再一折算就到手三个工分,因此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以前还能粗粮细粮掺着吃,现在粗粮都不够吃了,细粮更是一点儿没有。
日子越是难过,这人哪就越是怨恨。
这不,听着旁边干活的队里人提起去京市的侄女,苏建设便气不打一处来。
“苏建设,要不还是说你哥那脉有本事呢,你哥好歹是当兵死了的,也算光荣,你侄女人家去京市了,我那天听小月说,苏茵那丫头居然考上b大了,哎哟喂,这也太争气了!”
高考能考上大学已经让队里人觉得是光宗耀祖的事,更别提考上的还是b大!
那可是b大,全国最有名的大学。
和平县山岗公社三联大队念书的人不多,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更是没几人识字,可就是这样,b大的名声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茵那丫头是本事,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儿!要是我家出了个b大的大学生,我高低得放两串鞭炮去。”
“苏建设,苏茵去了京市跟你联系没啊?她爸可不在了,就你这个三叔,你以后是不是能跟着享福。”
苏建设干了一天活,心气正不顺呢,闻言绷着脸,没好气道:“人家是巴着京市的人去了,哪儿看得上我们这些穷亲戚。还b大,说你们就信啊?我还说我也考上了呢!”
尤其是自己儿子富贵学习差,两相对比,他更难受。
“不会吧,小月这么说的,小月哪能扯谎啊。”
苏茵三婶冯春秀顺着自家男人的话道:“反正她又不在这儿,那不是随便瞎说咱们也不知道真假,我是不信的,b大那么厉害,她怎么考得上?和小月一样考个省城的大学就烧高香了。”
见苏茵三叔三婶都这么说,其他社员心里也开始打鼓,琢磨着有道理,苏茵远在京市,确实也没人真见到她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啊。
算了,这种事儿也辩不出个真假,大伙儿讪笑两声便揭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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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不知道自己被人议论着,她这会儿刚下火车,脚踩上熟悉的地皮,看着熟悉的县城顿觉亲切。
顾承安这趟来提前联系了在和平县工作的老友齐方明,当初收拾苏茵三叔和民兵连连长没少让他帮忙,这次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承安,这儿!”
齐方明来得早,半小时前就在站台等着,看到几年不见的好友顾承安又长了个子,整个人看着高大英俊,气势不俗,自己是个男人也甘拜下风。
关键是,这回在电话里听顾承安说要结婚了,这可惊着了他。
再一打量他身边的女同志,穿着粉白格子衬衫和一条黑色直筒长裤,脚踩一双黑色小皮鞋,只因三月初的南方还是有些凉意,女同志又穿了件白色毛衣外套,看着时髦洋气。
等人转头看过来,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漂亮得在人群中扎眼。
“多少年没见,你是一点没变啊。”顾承安和齐方明私交不错,就是齐方明跟着他爸退伍转业离开得太早。
“你是变了,怎么比我高这么多了!”齐方明同他握手碰了碰肩,转头看向那女同志,听到顾承安无比自然熟稔地介绍。
“这是我媳妇儿,苏茵。”顾承安看向苏茵,又软了软声音,“这是我发小,齐方明,以前也住大院的,就是后面搬走了,跟你是老乡。”
“齐方明同志,你好。”
“苏茵同志,你好你好!”齐方明惊讶顾承安居然有今天,尤其是刚刚和这女同志说两句话,那声音都有些温柔,偏偏似乎不是刻意的,就那么自然自觉。
“咱们也是缘分啊,还是老乡!走,先去吃个午饭,你们肯定也饿了。”
齐方明请二人在县城的国营饭店吃午饭,点了一桌好菜,苏茵看着家乡菜,难得的有些激动。
回锅肉、鱼香肉丝、麻婆豆腐、红烧肉再有一盘清炒红苕尖和醋溜土豆丝。
一顿饭的功夫,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回忆往昔,又聊起近况。
顾承安知道齐方明去年刚当爹,特意给他带了东西,给孩子补身体的奶粉。
和平县各类物资远远不如京市发达,这三罐奶粉就是放在这里的黑市都能被抢破头,没有奶粉票买不到,就是有奶粉票,百货大楼可能都没卖的。
送这个礼当真是送到齐方明心里去了。
“谢了,兄弟!我替我儿子先谢谢他顾叔。”
因为两人时间紧,吃了饭便没多耽误,下午就要坐着班车去山岗公社,一趟就得两个多小时,齐方明颇为遗憾,将二人送上车,让他们下次有机会来,自己好好尽地主之谊。
等班车冒着滚滚白烟驶向远方,齐方明还在感慨过去大院里最不爱和女孩儿玩儿的顾承安居然要结婚了。
那苏茵同志还真是厉害,人漂亮,还考上了b大,确实…
哎,苏茵!
齐方明觉得这名字耳熟,再一琢磨突然想起来前年顾承安托自己打听有个同志的三叔,那人不就是苏茵?
合着他那时候就对人上心了?
啧啧!转身回家去的齐方明大开眼界,听说他们是去年才好上的,那顾承安之前大张旗鼓地真够早的。
不对!
那当初自己还替苏茵的男同学带话,说人估计喜欢苏茵!
哎哟!齐方明拍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真是失策!
——
班车颠簸摇晃地行驶在斑驳的石子路面,车里一股机油味道,坐得久了难免不适,颠来颠去能把人颠得想吐。
顾承安适应良好,苏茵却是有些难受,等在公社下了车,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才缓过来。
“喝点儿水缓缓。”顾承安拧开军用水壶盖子,递水给她。
苏茵几口温水下肚,这才舒服些。
两人先去镇上买给姨奶奶带的礼,顾家备了一份放在行李中,顾承安觉得还得买点零散吃的,知道姨奶奶家里就一老一少,便买了两罐麦乳精,再称了一斤鸡蛋糕,一斤桃酥。
苏茵看着又选了两根漂亮的头绳,再买了六尺青色的斜纹布和五尺红色的平纹布,一并戴带上。
两人拎着东西往三联大队去,幸好三联大队距离公社不算远,苏茵走走还能缓缓刚刚被颠簸的难受劲儿。
周遭是熟悉的风景,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家乡,更是感慨万千。
苏茵给顾承安指了自己在镇上读高中的地方,到了三联大队远远看到两座低矮平房,略显兴奋道:“那是我们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