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属于这反叛晨星的心声似乎对着主而关闭,但无所不在的悲哀与嘲弄却似乎将神明所萦绕。
有隐隐绰绰的、留存在暗处的影一点点的席卷上主的心灵,于那本应当平静且无波无澜的心湖之中留下浅淡的痕迹。
有话语留存在神明的喉头,却又未曾予之以眼前的造物以任何的回答。事实上,被打落到深渊中的路西菲尔不需要任何回答。
当这造物选择舍弃所有的光辉和荣耀,同创造他的造主挥剑相向之时,所有的一切于路西菲尔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需要你渡。”
良久,唇角笑意收敛,目光静静地看向神明,这造物发出如此言语。
有风吹起,灿金的发丝的散落黑色的斗篷被鼓荡吹起,显露出路西菲尔内里的染血的白袍以及错综复杂的伤痕。
然而于那蓝眸之中,在这造物的目光之所倒映下,神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颜。
不是模糊不清的、面目与身形俱皆是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属于摆渡者的颜,而是那惯常出现和呈现在路西菲尔面前的,同那有着神之颜之君主、小耶和华等称谓的炽天使长相同而又不同的颜。
于是一声叹息,属于神明的最后一丝伪装和愚弄被撤去,神明伸出了手,对着那造物发出言语。
“回到我身边,路西。”
然而路西菲尔的目光却落到了神明伸出的手腕间,那恍若手环一般的、衔尾的蛇身上。
“我真可怜,不是吗,耶和华。”
“抑或者说,你真可怜。”
本应当盛满了那虚假虔诚和信仰的蓝眸之中似是淬着冰,又似是跃动着火,属于路西菲尔的脚下在一步步的后退。
直至那船的边缘。
“你无处可去。”
神明唇角笑意温和,仍维持着原本的、将手向前伸出的、一动不动的动作,冷淡且平静的给出宣判,说出言语。
不管是语音还是神情都似乎是极温柔的。
看似温暖的,实则虚假到极致的温柔。
有鸟被豢养在了笼中,纵使拼就一身伤痕冲破那牢笼,但这天地、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经由主之所精心创造和编织的、最大的牢笼。
这世间之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主的目光和掌控之下。
路西菲尔无言,只是以那皮肉脱落的、只余下森森白骨的指尖自眉骨而下,划过那鼻翼、嘴唇,直至下颔,而后方才开口,粲然而笑道:
“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
这亡者之所归,这世间之所有的终结。
存在于黑暗当中的终结。
于是神明面上首度出现了某种名为无措的神色,纵使这样的神色并不明显,但做为此世之间最接近与最是熟悉神明的造物,主这样的变化并不能瞒过路西菲尔的眼。
主足够了解路西菲尔、了解这经由祂之一手所塑造的璀璨星辰,只是在那某一瞬间,主却又是对他并不了解的。又或者说主足够自信亦足够傲慢,自以为可以将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却忽视了这鸟想要破除牢笼飞向天际飞向远方额决心和决意。
纵使前路坎坷注定了粉身碎骨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骄傲如路西菲尔、傲慢如路西菲尔,不会求饶不会寻求主的垂怜,更不会再对那神明有任何的信任和期盼。
于是主无言,短暂的沉默和无声的对峙之后以手自虚空中抹过,而后将指尖点出,对着这造物道:
“看,他们在等你。”
等待着你的归来。
是别西卜,是萨麦尔,是阿斯蒙蒂斯,是那些追随路西菲尔而竖起反叛的大旗同昔日的同伴及战友们利刃相向的反叛天使们。
当晨星登高而起振臂而呼无数的天使们随之而响应,那些或是为路西菲尔的光芒所吸引的、或是早在无尽的时光岁月之中对天国的种种生出不满的天使们如同星火一般的聚集起来,由是而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
叛乱的第一日,双方平手。
第二日,路西菲尔出手,将圣子弥赛亚打伤。
第三日,神明降临,晨星自天际坠落,那些追随路西菲尔的反叛天使们同样被主放逐,放逐到那第九层背叛地狱之内。
光辉及美名不再容颜被烧毁、被硫磺火湖当中的湖水炙烤,双眼被烟熏嗓音被火灼,面目与身形俱皆于那背弃神明的诅咒和惩罚之下生出异化。
那本应当悬在空中的星辰们,彻底成为异类。
较之以魔鬼更加丑陋和恶心的异类。
只是存在于天国与地狱、存在于魔鬼和反叛天使们之间仇恨并不会因此而被消逝,即使这些反叛天使已经被驱逐。
有无数的恶魔和黑暗之中的生灵们在向着第九层背叛地狱、向着硫磺火湖的方向而聚集。
以德报怨?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不,相较而言那些恶魔大公们更愿意将那些被打落天际的反叛天使们奴役,在他们的灵魂之中打上黑暗的印记,永久的将其驱使,成为奴隶。
更遑论这之中还有着路西菲尔。
“那可是路西菲尔啊。”
同未曾坠落之前的晨星美名相映衬的,是属于路西菲尔的美貌,而但凡是地狱之中的生灵,又有谁能够拒绝那样非同一般的圣洁、虔诚与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