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隐藏在兜帽及斗篷中的身影却又似乎是不在意抑或者说不需要这答案的,因而在下一刻,那身影再度问出了问题,问出了那似乎全然没有任何相干却又似乎极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可需要船资?”
“要。”
“是什么?”
“你能给出什么?”
所有命运赠予和厚赐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但这世间的种种,十尺软红俗世万千,若当真尽皆以价格来衡量,又何得以评判和长存?
纵使是神明,亦并非永远的全知全能,将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
以手指过天际,有斗篷自手臂间滑落,露出一截带血的衣料,那身影开口,对着神明、抑或者说他眼中的摆渡者开口,道:
“你看到了什么?”
主看到了什么呢?
九重天堂之下是大地、是人间,大地之下是九重地狱,而在九重地狱之下,则是无尽的深渊。
有星辰自那至高的天上、自那高悬的空中落下,落到无尽深渊之中,堕向黑暗。
于是神明开口,吐出那自风中听到的言语。
“漫天的星辰为之一空,无数的星星随之落下。”
“有光落到了地狱。”
光啊。
那光中之光,那经由主之所认定的、本要于诸天使中做王的,明亮之子、早晨之星啊,你何竟从天上而落下?
有笑意自唇角生出,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身影抬起了眼,蓝眸之中一片冷漠和决然。
手掌摊开,有莹莹且破损的、绽放着淡金色光芒的心核出现在那掌中。
那是一颗从中被剖开的、分明流淌、跃动着神明血液的、属于天使的心核。
“如此,可够?”
“够了。”
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属于神明的指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不为人知的颤动,神明开口,给出答案。
主的指尖伸出,自那身影手中接过那破损的心核。
于是那隐藏在兜帽和斗篷中的身影,随之登上小船,踏足到那船头。
有无数的怨魂嘶吼怒号,想要攀上那袍袖、攀上那衣角,只是在即将触及到那瞬间,悄无声息的消逝,化作点点轻烟消失不见。而在那某一瞬间,仿佛是心有所感,又仿佛是百无聊赖一般,那身影将指尖伸到了那冥河之内。
浓稠且黑暗的河水在那指尖流淌,伴随着小船的移动,待得那手自河水中脱离之时,之所剩下的唯余一片森森的白骨,手部的血肉肌肤,都尽皆被那河水中的怨魂之所吞噬。
只是自始至终,那身影却又似乎是无知无觉的,蓝眸之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将所有的一切看作是一场游戏。
没有任何头尾的、不值得有任何上心及在意的游戏。
直至那某一刻,神明开口,对着那身影发出言语。
“你渡不得这河?”
“为何?”
“执念与爱意将你牵扯,有造物和生灵在等待着你的归来。”
“那么你可知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兜帽滑落,显露出属于神明之最完美造物的光辉华美到极致的颜。唇角笑意扬起,一点点的笑出来。
嘲弄与愉悦到极致的,似乎是极开心与高兴却又分明是极痛苦的、仿佛是在无声哭泣的笑颜。
良久,这造物方才以那没有任何皮肉依附的、分明是森森白骨的指尖指过自己,开口,对着那伪装成摆渡者的主发出言语。
“我是路西菲尔,亦是那场叛乱的掀起者,那背弃主、背弃神明的天国的副君。”
“我曾眼见这世界的创生,亦曾居在那至高的天上。”
“但那又怎样呢?原罪之傲慢?哈哈哈......”
第36章
属于这造物的笑声在这冥河之间流淌,分明是并不具有任何的穿透性与穿透力,只是于那某一瞬间,却又如同响鼓重槌一般敲击在神明的心头。直叫主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手,想要将这造物揽入到怀中,抑或是予之以慰藉。
主曾予这造物无边的恩宠及荣耀,只是同样的,在这过去和未来相交汇的时空之中,亦曾亲手将这忤逆的造物从那至高的天上打落,打落到深渊之中,并不曾有任何的心软和垂怜。
晨星自天际而落下。
与之相伴随的,是漫天的星辰为之一空,占据天国数目三分之一的反叛天使如同下饺子一般被投入到那硫磺火湖中,于哭泣与绝望里失去天使的美名及容貌。
只是这一切于这本应当深受神明所宠爱的造物身上却又似乎看不到半点的,纵使白袍染血胸膛似乎是被兵刃所贯穿,便连那破损的心核亦叫这造物亲手所掏出,可是自始至终,并不曾有半点的黑暗将路西菲尔侵染。
这叫主以光而命名的造物确确实实的如同神明之所希望和想要的那般,光辉灿烂,不可被磨灭。纵使在这深渊之中,亦不曾彻底地投向黑暗。
但于主的目光之下,较之以这具本应当光鲜亮丽却又极是狼狈的皮囊更加破碎的,却又是这造物那看似璀璨且不可弯折的灵魂及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