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这经由主之所创造的世界之内、在这有且只有唯一神明的世界当中,所有的一切便注定了,那些是反抗、是寻求自我和自由、是想要踏出摇篮的东西,是且仅可能是忤逆、是不被允许、是同这整个世界相为敌。
此世之间所有的一切,尽皆处在神明的意愿和掌控之下。
所以这世间本没有冥河,甚至于这世间的亡者之所归、那为那些作恶者的灵魂提供栖息及庇护的亡者之所、那流淌着执念及怨恨的悲哀之国,在这一时期、在属于人类的族群尚未于大地之上繁衍开来之时,同样是并不存在的。
这同此世之外的绝大多数世界的发展是并不相同亦不相似的。
但,主不在乎。
只不过或许是那冥冥之中的一线牵引与阻隔,或许是那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全知全能且较之以这世间的所有造物和生灵更加傲慢的主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傲慢,神明同样在害怕,在害怕失去,害怕那终将注定的、经由自己之所认定和推动的未来走向不可知处。
主出现在了这无尽深渊之下,有属于造物与生灵之最终点的冥河随之而生出。
神明的脚踩落一地的彼岸花瓣,有殷红的汁液染上神明那素白与圣洁到极致的袍脚,如同血一般为本应当高高在上的主沾染上不详。属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光在此紊乱,并随之而交汇。
原本位于神明手腕之间的、衔尾的蛇于无声无息间闭上眼,陷入到昏沉。
流水潺潺,有竹竿划过水面,面目与身形俱皆是笼罩在那黑袍之中的老者晃悠悠的划动着小船,自那冥河之中而来。
这是经由规则之所形成的、当居于这冥河之上的摆渡人,亦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全然没有任何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傀儡。
便在那船停靠在岸边、几乎要同一望无际的、不知何所来亦不知何所往的彼岸花瓣相碰触之时,神明同样行到了那靠近水面的岸上。
面目与身形俱是笼罩在黑袍之中的、并没有任何具体形态的摆渡人对着主微微欠身,而后在下一瞬间,摆渡人的身影淡去,主踏足到了那小船之上。
那是一艘通体乌黑的、破洞且无底的小船,有无数的冤魂在船底怒号、嘶吼、发出无声的叫唤。属于神明的身影踏足到其中,如一缕清风、一片没有任何重量的白羽一般,并不曾带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在下一瞬间,在天际、在那闪烁着微微波光的夜空之中,似是有无数的白羽随之而落下,纷纷扬扬的,好似是下了一场无以言说的、光辉且梦幻的、却又仿佛是凄楚到极致的雪。
有带着圣光的、染血的羽落在了神明的掌中,在那似虚还实的光羽之间,神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只是一眼,简简单单的一眼,有关于这羽的来源始末、这羽的主人的名,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主的心头。
路西菲尔。
“唉,你看见了吗?漫天的星辰为之一空,无数的星星随之落下。”
“星星啊,你为何不说,有叛乱掀起,整个天国随之陷入到动荡和内乱?”
“那又怎样呢?看,有光落到地狱。”
无处不在的风、又或者说属于造物主的力量将那些喧嚣且嘈杂的、不知是好意还是恶意的话语及谈论带到神明的耳中,掌中的光羽渐渐凝实并且被神明收拢,纳到自身之所有的空间之中,而后在下一瞬间,神明抬起了眼,正对上一双似讥似嘲的蓝眸。
面目与身形俱皆是笼罩在宽大的兜帽之中、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的身影踩落一地的彼岸花,以手抱臂,自那花丛中走来。于是几乎是自然而然的,那船停留在了那身影的脚下、停留在了那身影的身前。
“可要过河?”
神明问,早在此之前,在踏足到这小船的那一瞬间,主的身影便已经同那摆渡人的身影相重合。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属于主的强大与愚弄,足以叫这世间的每一个造物与生灵,不管是谁,都忽略掉那份不安与不协调,无法将眼前的摆渡人同那至高的主相等同,并由此而意识到,是神明在降临,降临到这摆渡人的身躯当中。
映入到那蓝眸之中的、那隐藏在斗篷和兜帽之下的身影眼里的,不过是摆渡人模糊不清的身形和面容。
“过河?”
恍若金玉相扣一般的声音在这河岸之间响起,白皙如玉的、几乎没有任何色泽的指尖伸出,以手指过那黑黝黝的、静静流淌的水面,那身影问,带着理所应当、带着骄矜与傲慢,问出话语。
“去往何处?”
“生命之终结,亡者之所归,每一个造物与生灵都将走向的归宿。”
“即使是神明?”
于是主无言,无法抑或者说不愿意给出那答案。
纵使是世界毁灭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成为虚妄,主存在,亦将永远存在,长存在这世间,并不会因任何理由及存在而改变。
自有永有,直至永远,直至永恒。
主不会被束缚,更不会被这世间的任何所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