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江辞看向黄榜,上头写着苏昌的籍贯和祖宗三代,曾祖父、祖父、父亲的名字均在上头,却没有写曾祖母、祖母,倒是写了母亲,却仅仅只是“钱氏”,连名字都不配有。
她有些唏嘘,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哥哥,你是不太高兴吗?”女童天真地道,“阿娘说状元及第是光宗耀祖的无上荣耀,人人都盼着能光宗耀祖,人人都为你而高兴,你也应该高兴才是。”她说完便看了眼那妇人,甜甜地说:“阿娘,我以后也像大哥哥一样光宗耀祖,阿娘会高兴吗?”
不等妇人回答,旁边便有个大汉笑道:“你一个小女娃娃,说什么光宗耀祖的话,难不成还想进宫当娘娘?”
女童不解此话是为何意,却知他所说的跟她所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于是反驳道:“我说的是像大哥哥一样,在黄榜上题名,然后御马游街。”
大汉无情嗤笑:“你还想当状元?当真是童言无忌。既是女娃娃,还是练好针线女红,多学些伺候丈夫和伺候公婆的本事,将来寻个好夫家,这才是头等大事呢。”
大汉说完,周遭的人也小声地笑了起来。
大汉如此恬不知耻地公然嘲笑戏弄,妇人脸颊飘红,抱着女童落荒而逃。
她们走后,周遭的人笑得更欢了,江辞瞥了眼始作俑者,又扫视了这一圈“帮凶”,内心五味杂陈。
自古世人便对女子多有苛刻,不叫她们读书明理,只一味地操劳些琐碎,既剥夺了她们增长学识的机会,又嘲讽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好不容易先帝立李承霖为储,女子境况稍缓和了一些。自从李承贺即位,对女子百般忌惮,甚至变本加厉,又大不如前了。
幸得江辞有一个开明的父亲,不然早已被束于闺阁,被流言蜚语所伤,哪儿还有机会发出这些感叹呢?
江辞既然女扮男装一举夺魁,就证明女子也能当得了状元。
倘若给予女子一样的书塾、一样的老师,传授与男子一样的知识,她们所得,未必比男子少。
她做得到,天下的姐姐妹妹自然也做得到。
她还要做到,让天下的姐姐妹妹也有机会做到。
她深呼吸,将所有的气放回肚里,不言回到马上。
江辞将手一挥,队伍才继续向前。
此时阳光正好,阿蔓看着写着“苏昌”二字的旗帜渐渐远去,如同那日在茶摊一样消失不见,又再次埋怨自己不懂丹青了,不然一定要将此画面留于纸上,也好一生珍藏。
御马走了许久,大致走了十之七八的路程,百姓们依旧很热情,有的人甚至从朱雀门出来便跟着,一直跟到现在。
江辞便也松开缰绳,双手作揖回应着百姓们的热情。
可这时,□□的汗血宝马忽地长嘶一声,而后竟发了疯似的,失控地向前冲撞,险些把江辞甩到地上。
江辞慌忙夹紧马肚子,伸手抓住了缰绳,暂控局面。她驯马技术娴熟,像飞焰那般难驯的烈马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皇家马温驯纯良,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这御马发疯得奇怪突然,江辞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在御马将要伤到百姓时,将它稳住了。
御林军急忙上前查看情况,江辞摇了摇头,在马背上歇着喘气,拂袖擦了擦下巴上的汗。
茶楼上的徐斌注视着这一切,默默地将窗户合上,心下又多了几分心思。
他本是不满仅有苏昌一人打马御街前,便在御马身上动了手脚,只盼望他摔得个人仰马翻,看他出糗也算出了一口恶气。没想到苏昌竟有这般身手,如此看来真是小瞧他了。
“苏昌。”徐斌念叨着他的名字,笑道:“本以为他只有那点子臭墨水文采,倒是我心胸狭隘了。”
既金榜以示天下,又赐以御马游街之荣,接下来便该是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然江辞思忖,苏昌家乡青阳郡较为偏远,且万一大张旗鼓地回乡,被当地人认出身份也是不妥。索性以父母俱亡为由,上请皇帝免于归第。
李承贺欣然答允,却道礼数不可免,仍以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至皇家会馆,以示归属。
李承贺为嘉奖新科进士,特地于三日后御赐恩荣进士宴。
以往的恩荣进士宴,只邀请新科进士,以及当科殿试各读卷并执事官员赴宴,再命一大臣待宴即可,连皇帝也不必亲临的。
李承贺为彰显自己重视人才,好使天下归心,不仅亲临宴会,还特许大臣们带上家眷一同赴宴,宫中一应女眷也可参与。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李承贺特意派了小轿去皇家会馆接江辞于宫中赴宴,在此之前,她已去鸿胪寺听讲,对宫中礼仪已透彻了解,自是有的放矢。
李承贺决心大办一场,觉得在室内终究约束,便将宴会场地定于御花园内,又怕自己的身份束缚了臣子们,又再三嘱咐,暂忘君臣之礼,只求一醉方休。
起先众人还有些拘束,几杯酒下肚,渐渐便放开了,赏花吃食,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