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可是指认她们犯下强盗行径的证人,顾冉心里冷哼。
以为本该死了的人却没有死, 平日里头说着身份有别礼义廉耻的什么相府贵妇,却暗地里抢身份低贱的贫家女的东西,日后要被她说出去,这脸可丢大了。
顾冉就没打算给秦府女眷一丁点儿脸色看。
没一会儿,秦三娘去而复返,跟她一起找过来的,正是原主的夫婿秦四爷秦知恺。
在原主记忆里,秦知恺是个相貌堂堂,自诩风雅的人,算是秦府几位郎君中文采见长的人,若不是秦相忽然出事,还打算下场科举,以考入仕。
对于有才能但身份尴尬的庶子来说,这亦不失为一条阳光道。
因如此,当初宁远侯府替原主说与这秦知恺时,原主亦心悦此人,顺利结亲。
但也正因为如此,秦知恺才以为自己将来终有出头日,配宁远侯府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女,太委屈自己了。
虽囿于秦府要与宁远侯府联姻结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可婚后对原主冷淡得很,甚至纵容自家姨娘跟小妹刁难原主,对于原主对秦府遭到的磋磨,更是冷眼旁观,亦是让原主愈发郁郁寡欢的头号魁首。
在顾冉看来,秦知恺无论有多少才华,这人就是个没骨气的。
若当真深信自己能科举入仕,将来亦能与自家爹一样入朝为相,为何还忍气吞声顺从家中安排,娶一个自己认为不配的娘子呢?自身条件那般好,硬气一些不好吗?
等将来科考夺魁,入朝为官,同为秦家子,秦相总不可能不帮扶这么一个现成的好帮手吧?届时他以状元之身,想娶哪家姑娘不是娶?
秦知恺不够硬气,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口上说的、世人传的,他那满腹经纶绝艳惊才,是虚的。
其中水分含量有多大,当真下场科考,一试便知。
可惜,秦相出事了,所以秦知恺是否当真真材实料,只能另说了,目前只说秦知恺见着顾冉,并未多见惊色,倒是带了满脸焦虑。
想来也是,那青驿驿长应该已经派人通知过陈解官她尚活着的事,陈解官既然知道,那秦家几口人也自然知道了。
“赶上来了便好,你给我回来伺候祖母去。”秦知恺对顾冉轻呵道。
一听这话,顾冉心里头就来气了。
原主可就是被这秦知恺口里的祖母默许之下,最后被秦家大太太二奶奶等女眷抢走袄子被子的。
而当时身为原主的夫君,秦知恺在原主患病后,什么都没有为原主做过,权当是个死人,哦,对,离开青驿后就已经以为原主必死无疑了。
如今一见面,没有半点愧疚之心,马上就叫原主去伺候那秦家老太太?
好一个郎心似铁道貌岸然的秦家郎君。
“不去。”
“不去?你这什么态度?”秦知恺被当众拂了面子,脸色晦暗得很,“顾氏,你以为这是哪儿?胆敢闹什么性子?”
“我可不是闹性子,我这叫正常反应。”顾冉冷嗤,“你们秦家丢下我在驿站送死,还想我伺候你家老太太?你是痴心妄想。”
“你……”秦知恺脸色一白,而后涨红,“顾二娘,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身为人妇,身为人媳,你胆敢对夫君无礼?对长辈不孝?”
“是又如何?”顾冉站了起来,在秦知恺跟前靠近一站,“我不愿意伺候人,你秦知恺莫非还能强迫我不成?”
秦知恺看着顾冉咄咄逼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这泼妇,大胆!”
“再大胆,也没你们秦家草菅人命来得厉害。”
原主已经死了,一半的死因就是被逼的,他们秦家就是加害原主的半个真凶。
虽然说自己是顶着原主的身份,可自己穿过来前,原主就没命活了,可以说,原主生前的一切人际关系,都跟自己毫无瓜葛的。
若原主的家眷亲人对原主好,也对穿过来的自己好,她客客气气可以意思着照顾一下,但说什么收拾烂摊子,譬如说上要赡养双祖爹娘到老,下要伺候夫君跟便宜崽子什么的,那就得看心情了。
她又不欠他们的。
至于对原主、甚至对自己不好的,譬如,这与秦家的关系,就该断得干干净净的。
如今秦知恺过来要她伺候人,真是笑话。
莫说第一世,她是家中独女,即便家境不过是小富,爸妈也是将她宠在手心的,到第二世虽然是修仙世家的没落旁支,家境贫困,可爹娘也没有亏待过自己。
所以,她连第一第二世的爹娘都没这般伺候过,她一个两世都被父母宠爱长大的人,凭啥要去伺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老太太?
没门。
就是她两世的父母知晓,也不可能让旁人来折辱自己,她更不会自取其辱。
他们辛辛苦苦抚养自己长大,不管自家闺女身在何方,都不会乐意自家宠着的女儿给人做牛做马的。
至于这第三世,原主养父母不算坏到极点吧,毕竟亲疏有别,不能苛求,但经过秦家入狱流放一事,这门亲该是没了。
原主亲生爹娘,却是原主自己认了义母成为宁远侯府义女后就跟那边断亲了,所以原主流放的事,他们根本没管过。再说,白身农户,又跟原主半点情感都没有,这等祸事,顾冉估计他们怕是避之不及躲起来了。
也就是说,原主如今是等于没爹没娘没家门,只要不认秦家这门亲,她也等于没负累。
秦知恺看顾冉油盐不进,压抑着怒气走了,那秦三娘在一旁看在眼里,看自家阿兄拿这顾家二娘没法子,也不敢造次,悻悻然回篝火那头去了。
但顾冉还是听见她啐了一声。
顾冉不理会,也没打算给这些秦府女眷们一个眼神,那多浪费。
“顾二娘,你这般对,对你夫君?”麦大婶看热闹看傻眼了,反应过来后,啫舌,“你不怕你夫家休了你?”
“他们才不会休我呢,他们看我不顺眼,这个时候休我,不是给了我脱离苦海的机会吗?”顾冉道,“他们就是想拉着我一同受苦,才不舍得放手呢。”
不过,不管秦知恺怎么想,其他秦家人什么反应,总之,有机会,她一定得跟这秦知恺了断掉。
她可不是原主,才不想要这种夫君。
而秦家,秦家如今是没有余力来管顾冉的事了。
因为雪崩的时候,秦家一行人恰就走在山脚下,秦家二房一家子除了个最小的娘子,被塌落下来的雪块压中,埋在了雪地里,等挖出来时,一家子都没气了;秦家大爷为了护住自家阿娘秦家老太太,也被雪块砸破了脑子,如今瘫在营帐里头,只剩下半条命;至于秦家老太太,被雪崩吓坏了,而后听闻秦家二房的噩耗,又在野外受冻,也病倒了。
其他秦家人也伤的伤,冻的冻,所以秦三娘正给一家子熬药呢,所以秦知恺才一见顾冉就让她回去伺候人——缺奴婢使唤呢!
秦家人如何兵荒马乱,顾冉一点儿没上心。
近夜,到山岭前头挖雪的李解官带着人回来了,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陈解官等官差,顾冉是陈解官负责押送的流放犯,自然是要归队的。
陈解官这一队流放犯其实有三队,总共八十多人,主解官是陈解官一人,副解官有三人,官差有二十多人。
只是眼下这些官差,也因雪崩压死了几个,今日又在雪堆里挖出了一个,余下的官差,除了受伤不能动的,一半要看管犯人,一半要盯着流放犯去挖雪——雪崩堵塞的山岭通道,必须挖通才能过人。
因雪崩造成的官差跟人犯的损失焦头烂额,跟李解官做过简单的犯人交接,陈解官让原来的副官看管好顾冉,就没再理会了。
而顾冉跟副官请求把自己继续安置在李解官的女囚犯们这一头。
因为陈解官等官差死伤了不少人,鉴于前头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他跟李解官一起决定日后一起启程,借用李解官手下的官差跟囚犯。
那副官既见两队人犯合拢做一支大队,那顾冉又呆得好好的,自己负责的人犯因为雪崩,情况也乱得很,也就允了。
顾冉于是就继续跟麦大婶夫妇跟裴六娘呆一块儿了。
不过再怎么乱,顾冉活着回来的事,以及秦家四爷没劝动顾冉回来伺候老太太的事情,这天夜里头还是被秦家大奶奶知晓了。
“竟然还真让那个顾氏赶上来了,她命可真硬的。”秦三奶奶一脸难以置信,看向秦大太太,“还当众给小叔落了这么大个面子,婆母,您说,那顾氏,是不是记恨上我们了?”
秦大太太,便是原来的相爷夫人。
因为秦府涉嫌逆谋落罪,秦府女眷的所有诰命都被夺了,成为寻常人家里头的太太。
秦大太太原本就因为自己长子为救婆母去了半条命心里来气,兼之婆母又病倒了要她伺疾,此时既心痛又心烦:“她有什么可记恨的?当时那情形,她病那么重,谁能料到她还能撑下来呢?她既都是个死,她那丁点儿东西,我们拿了又如何?她嫁过来我们秦家,吃穿用度,哪样不花钱银?我们拿她的那点儿东西,还抵不上她在秦家的花销吗?”
“可不是。”秦三奶奶听秦大太太这么一说,松了口气,“就她那身份,嫁进我们秦家可是算走大气运了,她有什么好记恨的?”
“她一日是秦家的媳妇,就得一日守我们秦家的规矩,老祖宗病了,她在外头不闻不问成何体统?”秦大太太道,“去,你去找顾氏把人给叫回来,就说是我的意思。她要敢不从,就别怪我们秦家对她不客气。”
“哎!”秦三奶奶一口应下了,马上找顾冉问罪去了。
第26章
秦家此次被流放的, 除了秦相一系的家眷,还有秦府二房,如今二房只留下一个秦四娘独活,余下的均是秦相的子嗣, 皆已成家。
秦大爷有一个九岁的儿子秦大郎君跟一个五岁的女儿秦小娘子,
秦三爷有一个两岁的儿子秦三郎君,
而后便是秦四爷秦知恺, 以及跟他同一个姨娘生的秦三娘。
出事后,男囚那边秦三爷跟秦大郎君负责照顾秦大爷,秦四负责张罗跑腿。
女囚这边, 秦大太太安排了秦大奶奶负责伺候秦老太太, 秦四娘就负责照顾年幼的秦三郎君跟秦小娘子, 庶出的秦三娘自然就得干杂活了,而她身边则安排了秦三奶奶伺候。
这会儿得了秦大太太吩咐的秦三奶奶,兴冲冲地就去找顾冉,想要给她个下马威。
而这会儿的顾冉正在干什么呢?
烤兔子肉。
那只放进工作间里头的冻兔子放了这么久, 如今总算能趁乱拿出来吃了——因为雪崩受伤的人多, 陈解官等属下的官差为了养伤,除了煎熬药汤,还将随身带着最好的吃食都拿出来煮着吃了, 而由其负责押送的一些流放犯,前段时日在随县停留时候过得不错,还年节么, 估计花销了银子收买过官差买了不少吃食带着, 如今受伤疗养, 也将东西拿出来给自家的伤患。
兼之今日是元宵,像许郎君这般讲究的人家或也揣了好吃食, 是以扎营地飘了一股子肉香。
就是在这般情况下,顾冉动了吃兔肉的心思。
她渴肉好久了,眼下时机正好,当然,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烤兔肉的话,首先得将这兔子过明路,其次,既然拿出来了,就要有分享的打算。
想想方才自己怼了秦家四爷,也并不后悔,可此一路去往闽地,有官差看着,料想秦家也不会轻易刁难自己,但防备还是要有的,就譬如,跟秦家比起来自然是更为熟悉了解的麦大婶母女,以及裴六娘,用兔肉买个好,到秦家当真故意刁难自己时,不期待她们出头,但为自己说两句,或者做个背景当摆设,壮个胆也行吧?
所以顾冉借尿遁的时候,再回营地,装着惊喜地样子跟麦大婶说:“麦大婶,裴六娘,你们瞧,我在那头捡了只兔子。”
正在帐篷前烧起篝火的三人一听,均将视线转向了顾冉,见着她手上果然有一只兔子,裴六娘没吭声,麦大婶喜了:“顾二娘,你当真运气好,这样也能给你捡到一只兔子。”
“阿娘,是肉!”麦香看着那只兔子,两眼放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能,能吃吗?”
“能,当然能。”顾冉道。
“我,我是说,我,我跟阿娘,能吃吗?”麦香问,“顾姐姐,你能分咱们一些吗?”
“见者有份,当然能了。”顾冉笑嘻嘻道,而后为难,“就是,这兔肉,咱们没工具处理啊!”
可不是,她们如今是囚徒,官差们可不会随意给她们像刀子匕首这等利器,顾冉也不能将工作间里头的剪子跟小刀拿出来用,怎么办呢?
“你等等,我去给李大人说去。”麦大婶火也不烤了,马上起身想走,又停下来了,看着顾冉,“那个,我帮顾二娘你将刀子给借回来,你能不能,分一些肉给我家孩他爹跟香香她阿兄。”
顾冉看看那兔子,装着为难的样子,踌躇了一会儿,最后应了:“那,不能再多了,就我们几个吃,不然这肉不够分。”
“行咧!”
麦大婶很快就去找李四借到了刀子,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了麦大伯跟麦冬回来,还捎带回一句话:“顾二娘啊,得给官差留两只兔大腿啊!”
得咧,肉又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