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太冷厉严苛了。
钟鹤衣正禅坐,被人打断有些不悦,见来人是爱徒,才施施然下得座来,平静道:“何事?”
秦雪雁将狐仙一事,原原本本的说出。
钟鹤衣冷笑一声:“名门正派你都能比得过,旁门歪道你就怕了?世间哪里有什么狐黄白柳?不过是精怪噱头糊弄愚人的伎俩,都是纸做的老虎罢了,一戳就破,你修学尚浅,才看不出破绽里。”
秦雪雁只是低头:“是,弟子愚钝,一定继续精进修为。”
“既知道就退下,些许小事,何须来烦本座!”
秦雪雁一着急:“等等,师父,我还有一事不解,关于治疗女子阴脱之症的,书上交给徒儿的是补中益气汤等滋补之药,可那狐仙开的药方里面,却是韭菜和生石灰,却也治好了,这是为什么呢?”
钟鹤衣起先并不在意,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即可凌厉起来,剑眉紧拧,目光如针:
“把那人的药方复述一遍!”
秦雪雁将那药方掏出来。
钟鹤衣抢过来看了,越看他神色越冷肃,看到后面,他面容浮现了明显的怒意。
秦雪雁又把那狐仙去蛊的方法也给说了一遍,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这人世间当着有蛊吗?”
回答她的只有钟鹤衣饱含怒意的一个字:
“滚!”
*
钟鹤衣赶走了弟子后,忽的大笑三声,笑的癫狂彻骨,他抬手,一掌打在那座上蒲团上,蒲团霎时化作齑粉,飞溅满地。
“好你个叛徒!好你个阴魂不散的张岱松!当年我将你废了赶出山门,你今日居然还有脸回来!”
“你来了也好,今儿我就替师门,彻彻底底的杀了你这叛徒!”
他单手拔出柱上挂着的玄铁宝剑,一脚直踹碎了那门,大踏步迈入月色而去。
第94章
春坞桃花发, 多将野客游。
正值休沐,燕卿白难得的脱下了官袍,穿了件缃色常服, 越发衬的他面白如玉, 风姿秀逸,他停在了林沉玉的府邸门口。
他昨儿晚上就派嘉善来,早早的约好了与林沉玉去逛一逛华州府。
嘉善看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大人,有些疑惑:“大人,今儿和人逛街, 怎么还打扮起来了,头梳的亮亮的呢?”
要知道, 他家大人素来最讨厌男人簪花抹油之类的举动, 平时就没见他打扮捯饬过自己, 相貌全靠他那天生丽质支撑着。
燕卿白难得的语塞,他咳嗽声, 淡然道:“派你去查的案子你看不出端倪,对旁的你倒是眼尖。”
嘉善叫苦不迭,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最近华州出现了一个盗墓贼, 不盗别的,专在乱葬岗那儿盗多年前的旧墓, 他也不偷也不抢,只把墓里面翻的乱七八糟的就离开。
虽无财务损失, 可到底行迹恶劣, 燕卿白也十分重视,命他带人去查, 他查了一圈,毫无所得。
脚步声从府邸里传来。
燕卿白侧身低眸, 对着地面上的水坑积水,看了看自己的玉冠,看它是否工整整洁,又伸手理了理鬓角。
门吱呀一声开了。
“玉郎——”
他抬头,微笑看向来人。
林沉玉是来了,可她身后带了一群人,她的小尾巴顾盼生自不必说。燕洄海东青,张姑娘和绿珠都来了。
林沉玉笑眯眯走到他马前,摸了摸马背:“燕大人,他们听说您要逛街,也要跟来,我索性就把大家都带上了,人多热闹嘛,可以吗?”
燕卿白面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当然可以,乐意至极。”
燕洄抱胸冷笑:“嘴上乐意至极,心里怒火中烧了吧。”
兄弟两个斗嘴,旁边海东青按耐不住了,他好容易穿了身工整衣裳,一出门就又要扯衣襟,露出饱满的麦色的弧度来,隐隐可见蜜枣镶嵌其中。
林沉玉拦住他:“这是华州,是大地方,你要点脸好不好,把衣服穿好!不穿不带你带出门!”
海东青:“谁要你带了?老子自己长了脚自己不会走吗?再说了,怎么不穿衣服就是不要脸了?我看你盯着我看才是不要脸!”
林沉玉拿他没办法,这时候,小茉莉跑了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海东青胸脯看。
“看什么看!”海东青瞪她。
小茉莉噔噔噔跑走了,钻到绿珠怀里低语:“姐姐姐姐,那个凶巴巴的叔叔,胸好大好软哦!我能不能摸摸呀。”
绿珠汗流浃背:“不行的不行的。”
“可是楼里面的姐姐们都让我摸,有时候生完孩子还会让茉莉吃上两口奶呢。”
绿珠捂住了茉莉的嘴,擦了擦额头的汗。
茉莉的话虽然声音小,可大家都是习武的,耳根伶俐,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海东青的脸一阵青一阵黑,变换了一阵子后,他还是妥协了,默默的把衣襟拉好了。
林沉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挽住顾盼生的胳膊:“走吧!我们上街去。”
*
华州府果然是繁华,街衢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只见一排排的酒肆饭馆赌场钱庄,数不胜数,还有各色胭脂绸缎首饰铺子,琳琅满目的挂出来粉金红绣,看的人眼花缭乱。
“治下果然繁华呀。”
林沉玉自己没买什么,只给茉莉买了个糖葫芦,给顾盼生买了身合身的红色衣裳——他窜的太快了,一个不经意已经隐隐比自己都高了起来,衣裙穿着短了一大截。
顾盼生终于换了那粉红的衣裳,一袭红裙烈烈如火,殊色艳绝。他和林沉玉走在一起,一白一红,白的素净,红的潋滟,远远看去格外扎眼,又异常和谐。
买完后,一行人又继续逛街。
燕洄要去铁匠铺子里买刀,找林沉玉借了钱。
张姑娘给绿珠和燕洄买草药材,找林沉玉付了款。
海东青也想买,他指着绸缎铺里的黑衣:“姓木的,我要这个!”
林沉玉还没找到澹台呢,哪里还有钱?不给他。
海东青怒了:“你给他们买就不给我买,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们两个交情深厚,你这点钱都不愿意给我花?”
“我们两个有什么交情?”
“我可是你养的下马奴,你是我主人!你别忘了。”海东青理直气壮。
林沉玉:……
平时提到就是好兄弟人人平等,到掏钱的时候她就是主子了?
她看这不叫主子,这叫大冤种。
林沉玉坦白了:“我真的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再找我要,不如把我卖了换钱吧!”
“哟,卖了你?那我买了!”
燕洄眯着眼儿,带着他那刀儿出来了,威风凛凛的模样,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不羁肆意的指挥使。
少年拍拍林沉玉肩膀,凑近看她,笑的小虎牙都发亮:“你多少钱呀,我全买了好不好?回去跟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林沉玉只觉得沧桑:“得了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现在还靠着我养呢。”
她觉得她好像那个拖家带口的顶梁柱,家人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
“过两天就不是了,先保个密给你个惊喜,你等着我锦衣归来,风风光光买你!”燕洄眨眨眼,故意撞一下她肩膀。
燕卿白看着几人谈笑,微微一愣:“玉郎可是囊中不太自由?”
他虽然这几天被燕洄砸家具,砸了一年的俸禄,可到底还是有些积蓄的,如果林沉玉需要,他都能掏出来。
“没事没事,我有钱的。”林沉玉知他意思,不愿欠人人情。这时候,顾盼生倒是来了,他一言不发,朝林沉玉手里塞了什么。
林沉玉摊开一看,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大吃一惊:“桃花,你刚刚是去打劫了吗?”
“我爹娘留给我的,寄存在钱庄里,老将军让我随用随取。师父无钱尽管和我说就是了,我养得起您。”
顾盼生垂眸看她,认真而固执。
“桃花真棒,都能养师父啦。”林沉玉笑。
顾盼生耳垂微红:“徒儿应该的。”
林沉玉笑罢,将银票认真叠好,塞回顾盼生手里:“开开玩笑,当真我一分钱都没了?这可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体己,嫁妆钱,以后出嫁的时候用的。你自己留着,我可不能花。”
“那师父更应该收下。”
“为什么?”
顾盼生一时语塞,他刚刚险些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为什么,因为这辈子他只要她,只会和她成亲,他生命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他也会是她唯一的男人,他什么都能给她,只要是这世间有的,他都能给。
早晚这体己都要到她手里的,不是吗?
“有钱不拿,这不王八蛋么!徒弟的就是师父的,师父的就是徒弟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海东青最看不惯两个人在一起,他一把夺取了银票,笑的肆意:“当然,你的也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我去买个东西!”
海东青兴冲冲跑进绸缎铺。
没过一会,气呼呼的出来了,把银票丢林沉玉怀里:“算了,不买了,老板娘说我是去闹事的,店里找不开!”
林沉玉:……
这不是废话吗?谁能找开一千两银票啊。
*
几个人逛着逛着累了,到了城中河边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