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侧耳听着,问道:“怎么说?”
“他们是想忽悠我去宫里相看人家的,听说那男方当时已入了宫,就等着我去。
“还好我聪慧机敏,竟叫我识破了,我说什么也不愿去,他们便只能自己去了。
“我爹还发了火,让我禁足三日,哪儿也不准去。”
温静娴今年恰好碧玉年华,按照上京的年岁来讲,是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温家姐姐又在宫中为妃,宫中繁华,青年才俊不少,见着出色的,想要给自己妹妹牵线相看也无可厚非。
梁雁问她:“你可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公子?”
温静娴往塌上的软枕上一靠,叹口气:“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梁雁往前凑近,语带戏谑:“你该不会心里还想着谢……”
话还未说完,便被温静娴一把捂住嘴,后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口。
温静娴瞪着眼,两条眉毛拉得挺直,“你少放屁!我才没将他放在心上。”
梁雁推开她的手,有些好奇:“那你为何不愿去宫中相看,万一去了发现人家是个不错的呢?”
“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想嫁人成家吗?”温静娴反问。
梁雁迎上她的目光,温静娴倒是颇为认真。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又绕到她身上了?
她垂眸认真想了想,无意识往后颈摸了一把,方才盈双从里头摘出木屑的时候,不小心剌了她一下。
那一块肌肤火辣辣的,方才顾着赶路过来,没太注意,这会儿突然停下来,倒是觉得那一处痒痒的。
她也不敢挠,只能用指腹在四周按了按,压下一些轻微的酥麻感,许久才回道:“喜欢的人……倒是没有的。
“不过我看着我爹娘恩爱非常,有时候便也会想着,自己将来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他大概是个温雅良善,谦逊有礼的人,应该会待我很好,与我相敬如宾。
“我们两个婚后就像我爹娘一样,孕育子嗣,福寿绵延。”
这样便算的上幸福了。
温静娴盘着的腿屈起,渐渐正经起来:“我不想嫁人。”
“女子嫁人后,好像就不是自己了。成了旁人的夫人,成了孩子的母亲,那些从前喜爱的,想要的通通都得舍弃,做一个被阉割了的女人”,她摇摇头,“我不喜欢。”
温灵筠未出嫁前,性子比她还要火爆不羁,临近快要进宫的那段时日。
那时候爹娘日日耳提面命,请了婆子教导礼仪,又请了先生给她恶补琴棋书画,将她整整关了三个月。
就连同在府里的温静娴也不能时常见着她。
后来温灵筠入了宫,温静娴再一次见她,她已不是那个在府里任性妄为,时不时欺负她的长姐了。
一举一动,大方得体,端庄有度,当真成了高高在上的云妃娘娘了。
温静娴起初觉得,温灵筠可真厉害,那样枯燥的日子,与一大屋子的女人一起,日日等着一个男人的宠幸,她竟过下去了。
可后来有时候去宫里见她,她看见温灵筠时常会望着自己出神,她每每问她:“长姐,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温灵筠都只是笑笑,说:“你如今的日子,真好啊。”
她不太懂,会反驳她:“有什么好的,爹娘日日管着,玩也玩不痛快。”
温灵筠又是笑笑,不说话。
她嫁人以后,不爱说话了。
温静娴不想嫁人,她不想如那些人一样,活成屋子里的背景,此后夫是天,夫是地。
日日只等着丈夫垂怜,没了自己。若是可以,她想做自己的天地,护自己一辈子。
她看向梁雁,“雁雁,你知道吗?我姐姐从前是个特别骄傲,特别出色的人。入宫以后,敛去锋芒,收起棱角,讨人欢心。她都不像她了。”
“宫中不比其他地方,天子也不比普通人。”
“的确如此,我爹娘也是外人称颂的恩爱夫妻。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成婚更是人人称羡。
“那你可知道,我姐姐不足三岁,我才满月时,父亲从边关打仗回来,带回来一个女子。
“他说那女子救了他性命,要养在身边。母亲那时刚生产不久,整日郁郁,险些落下病根。
“后来那女子也有了身孕,他想给她一个名分,母亲不允,两人吵起来。
“僵持不下,他后来让了步,将人养做外室。只是那人命不好,生产时难产,一尸两命。
“那之后,他沉寂了好长一段时日,后来再回来,与我娘认错,说再也不会有别人。
“为了我和姐姐,我娘只能将这件事揭过去,当没发生。”
梁雁脱了鞋上塌,将人轻轻拥进怀里,她拍着温静娴的背,道:“你说得对,女子也不一定非要成婚。若是你爹娘不允,我这里还有一些私房钱,将来你自己赁一间宅子,自己过活,不必看他人眼色。”
温静娴笑着推开她,“你当就你有钱,本姑娘自己也有许多私房钱的。”
“好好好,那到时候你借钱给我,我拿去吃喝玩乐。”
“你想得美!”温静娴起先有些沮丧的心情在倾诉了一番之后,明显好了许多。
她一只手揽过梁雁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以后若是成婚,挑男人一定得仔细了。有些人,外头看着光鲜亮丽的,其实里头早就腐烂不堪了。
“就说说谢侍郎家那个谢彦,你可听说今日这案子提审了,正是你府上那位宋大人审的。”
梁雁摇摇头,“他整日神出鬼没的,这些公事也不会告诉我。”
“那个谢彦,真是人不可貌相。好好一个朝廷命官,竟染上了赌习,欠了赌坊钱庄好多钱。
“本来吧,他这钱同家里说一说,去借一借,凑一凑,也不是补不上,毕竟他们家还靠着长公主呢。
“可他似乎是不愿坏了自己的名声,演了一出戏,亲手杀了范云岚,为的就是范家在钱庄给范云岚存的一大笔银钱。
“你说说,这人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
梁雁听得怔住,这案子的真相竟是如此,谢彦当真与范云岚之死有关。
今日案子审完,宋随明日便准备离开,看来他那日所说为了查范云岚的案子才入的梁府,这事情果然不假。
不过,宋随这人,虽不太会做人,但办起案子来倒是利索。
“好在他犯下此种恶果,最终也难逃律法制裁。”
“是啊,这还多亏了你们家那个宋大人,我听说他今日在堂上可威风了。
“人证物证的一番下来,就连韩杨鸿在那都开不了口替谢彦求情。”
温静娴想起什么,下了塌,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份请帖又小跑着回来,她将请帖递给梁雁。
她道:“你说说这谢家心也真是大,谢敏敏是快要入宫了不假,可今日谢彦的事情一出,他们还顶着这么大的事情宴请宾客,也不知届时有没有人去。”
梁雁接过那帖子,上头写的是三日后的谢家晚宴。
这宴席为的是谢敏敏入宫一事,也是想要借此一路替她打点一二,日后在宫中也能顺遂些。
梁雁问她:“那你去么?”
温静娴挑了挑眉,露出一道不怀好意的笑来:“谢敏敏的好戏,我自然要去看。
“再说我这几日在府中快闷出病了,刚好出去转转。”
她往前压了压胳膊,语气不容拒绝:“你就在这陪我几日,届时我们一起去。”
梁雁刚想摇头拒绝,被她一把压着脖子,扑在了小榻上。
闹不过温静娴,她只得点头答应,这才被放过。
第42章
是夜, 夜色冰冷,天上冷云斜渡,刘府的高门飞檐边也飘过几缕斜云。
梅园之中,白梅枝影横斜, 红梅妍丽盎然, 吐蕊沁芳, 幽香暗涌。
刘莹雪屋子里还点着灯, 灯火色淡淡,刘裕显推门进去时, 还以为她睡着了。
丫环端着药出来, 冲他摇摇头, 刘裕显长叹一口气,接过药碗走了进去。
自上回去国公府参加完韦青青的及笄宴之后,这丫头回来便病了。大夫说是风寒,他却知晓这不是, 八成是心病。
“怎么不喝药?”刘裕显在她床边坐下,看她闭眼装睡的模样, 便直接伸手揪了刘莹雪的耳朵。
刘莹雪吃痛,捂着耳朵坐起身来,“你干什么呀!”
看这中气十足的样子, 是用不上喝药了。
刘裕显将药碗重重地搁在案几上,冷哼一声:“说说吧,究竟发生何事了?是那个宋随又惹了你不快?”
那日去及笄宴前还好好的,见了宋随回来便成了这副鬼样子,一准是在那儿又受了气。
刘莹雪看他一眼, 语气渐渐委屈起来:“我是京中的名门淑女,论颜色, 论才学,论家世,这上京城中有几个女子比得过我?他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那日欢欢喜喜地去赴宴,及笄礼开始了她都没见着宋随,一开始有些失落,想着他定是有事才没来。
后来礼程过半,竟在人群里又瞧见他了。
刘莹雪那时开心不已,也不顾矜持,巴巴地走到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没话找话。
那时四周的人都瞧着他们俩,她听见有人悄悄说他们两人般配,郎才女貌。
心里那一点欢喜也不加掩藏地显露在面上了。
他负手看着她,两人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她看着眼前这个霜雪美玉一般的年轻男子,唇角拉开一道浅笑,那一瞬好似冰雪都化开,有千万树繁花迎风盛放。
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她跌落云端,一颗心重回冰窟。
他说:“刘姑娘该不会以为散几句流言,再同我示好一番,我就会待你不同?
“我今日给你留个面子,不把事情闹大,你若还有点脑子,往后便离我远一些。
“不然,保不齐我哪日心情不好,就将你这事情抖了出去,届时你再看看,你这个淑雅娴德的才女之名可还保得住?”
见她好端端一个名门贵女,又作出这副怨妇状,刘裕显有些不悦,拿着勺子在碗沿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唤回她半分思绪。
他语重心长,也不知刘莹雪能否听进去半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虽是个仙女,但人家不喜欢,也是枉然。
“依我看,这老宋往年对自己狠,他这儿子也与他一样,心冷绝情,咱们女儿家,还是要找个知冷热的,才好护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