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飞快地伸手接住,抱在怀里,满足道:“谢谢宋哥。”
才安静了没一会,屏风那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声,宋随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时间有些后悔答应让她借宿在这儿了。
他伸手敲了敲床板,发出几道清响:“不睡就出去。”
于是那人又转过来,“能把灯烛熄了吗?太亮了,我睡不着。”
“你若再不安分躺着,就连人带塌给我滚出去。”
“好吧”,梁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人在屋檐下的滋味,她也算又体会了一遍。
好不容易找着的住所,可不能被赶出去。
梁雁慢悠悠转过身去,背对着后面的人,双手抬起覆在眼睛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开始渐渐入睡。
庭院夜色渐冷,黑青色的天幕广阔无边,点点星子低映。
屋子里一片昏黑,只有窗外的一丝月光漏进来,才给里头的物什勉强带上层浅淡的光影。
宋随躺在床榻上,不太习惯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
他侧过身,看向屏风后那道朦胧起伏的身影。
虽看不见脸,但见她抱着枕头,脑袋低低埋在毯子里,也看得出那人睡得香甜。
他轻嗤一声,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睡过去了?
真是心大到没边了。
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极弱的脚步声。
还有道人影洒落在门墙上,鬼鬼祟祟的模样。
宋随即刻翻身坐起,听见屋外传来莫春羽压低的声音:“大人,你睡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宋随夜里眠浅,有什么动静都能很快知晓,为了办事方便,所以他的屋子从来也不锁门。
莫春羽和时雨每次找他,只消在门外喊上一句,得了他的应允,便会推门进来。
莫春羽此时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估摸着他可能睡下了,于是又捏着嗓子唤了一句。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的时候,手下一空,木黄色的老门被拉开一道半人宽的距离。
宋随就立在那里,将屋后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
月华顺着门扇打开的空隙漏了进来,有一大半洒落在宋随身上。
眉峰微聚,棱角如刻,俊颜无双,似拢着冷光的玉石。
那一双幽旷的眸子微抬,声音冷润:“事情办完了?”
莫春羽觉着自己今日办的这事算是手脚麻利,才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办妥了,就是时雨去办,也不一定快过他。
经此一事,宋随应当会夸他几句,于是带上几分得意:“范小姐说那味道闻着像是老山檀香,此香名贵,市面上流通的并不多。”
来回跑了一路,突然歇下来,莫春羽不免觉得有些疲惫,于是又道:“大人,我记得屋子里还有张小塌,不如我进去将就一晚。”
宋随依旧岿然不动地立着,丝毫没有要让他进来的意思。
“大人?”
京中制香售香的统共不过四五间铺子,再加上是这样名贵的香,查起来应当不难。
宋随把着门扇的手稍向前推了推,莫春羽被迫往后退了一步,“这里没有你睡的地方,你现在赶车回去应当刚好天亮,再去查一查那几间香料铺子,看看这香是往哪家售卖的。”
随着宋随话音落下,那门扇也被毫不留情地关了起来。
莫春羽愣在原地半晌,终于认命叹了口气,无奈转身,双手罩在风尘仆仆的脑袋上,表情痛苦:“我上辈子是杀人放火了吗?摊上这么个没人性的主子!”
宋随关上门,屋外的光亮也被拉上,双眼又落回黑暗的内室。
他一只手扣在门栓上,只消稍稍往左边推一把,那门栓就回稳稳地插回去。
意识到自己无端的动作后,他神情却有一丝的古怪,于是松开手准备回去。
手指才从那木栓上移开半寸,身后涌上一片温热柔软,腰间也覆上了一双色若玉脂的小手。
‘啪嗒’一声,那门栓稳稳地插回了鞘里,门被锁上了。
寒冬的深夜里,又黑又冷,没有鸟叫虫鸣,也没有生气。
于是黑暗中,五感都被放大。他清楚地看见框木门纸上,映着屋外随风而起的树影,也清楚地闻到身后淡淡的梅花香,耳边有树叶沙沙的细响,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在寂寂无边夜色里,在昏暗无光的内室里,一声高过一声。
他真是昏了头,才会答应让她睡在这里。
犯起病来简直不分场合!
腰上的两只手又紧了一分,明晃晃的热意透过单薄的布料涌上来,他神色复杂,终于还是低了头。
算了,跟个犯病的人计较什么呢?
他望向了腰间与自己的衣服交叠在一起的白色衣袖。
梁雁两只手正交握在他腰间,死死地扣住不松。
不过即便是梁雁抱得再紧,男女之间的力量却有着天然悬殊。
他伸手覆在她手腕上,稍稍往外一扯,人就被他拉开了。
她没什么意识,被他拉着往里时,脚步麻木冷顿地跟着,很快被他拉着带到了塌上。
宋随一只手按着她的肩头,她跟着坐了下去。
一头青丝跟着蜿蜒垂散,一如春夜的溪流。
领口的衣裳被她一番动作扯弄得敞开了些,露出一段如霜如雪的脖颈。
再看那张乖纯无辜的脸上,嘴唇微微抿着,色若三月桃李,明丽灵动。
若不是一双眼睛松松睁着,眼神仍旧是空洞虚无的,不知在望向哪里,他还恍然要以为她正清醒着呢。
也不知她这样睡熟了就爬起来随意抱人的习惯是怎么来的。
若对着的不是他,换了别人,她是否还有小命在。
总之,就是个麻烦精。
他移开视线,又换上那副冷硬不可近人的姿态,提步往内室走。
还没走到床边,便听得那踏上传来‘咚’的一声,梁雁又自己栽了下去继续睡了。
听了这声,他动作稍顿了顿。
依照他的性子,本不该搭理她的。
可宋随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回了小塌边,揽着她的肩背将人推上了塌,又拉过那毯子给她盖了上去。
姑娘的腰身柔软,落在手心的触感也带着温热气。
宋随不自觉捻了捻。
恍惚了一瞬,他很快又抽出手。
耳后涌出一片灼热。
他想,定是自己今日太过疲惫,才屡屡做了奇怪的事情。
还是要离这个麻烦精远些才好。
第30章
深夜寂静, 上京城的城楼屋瓦之上泛着点点银白色光华,湿重的寒气浸润街道。
长街上的万家灯火渐渐熄褪,公主府连绵沉寂的殿宇琉璃却依旧明亮,像天上倾下的明珠, 光华明丽, 无可比拟。
公主府的寝殿内, 只听见浴池里的一阵水响落地, 外头候着的侍女便捧着一应衣物熏香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眉目端庄雍容的妇人被簇拥着迎回了房。
康宁长公主躺在羊皮绒包裹的摇椅上, 看向不远处跪在地面上的兵马司指挥滕元。
缓缓开口道:“你做得不错, 吩咐邢丁将那只鸽子驯好, 一定”,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在空中缓缓收紧,眼中泛起厉色,“要将那背后送信的人找出来。”
“属下遵命。”
“若这件事办得好, 你弟弟的事情,本宫会叫人好好去寻的。”
“多谢公主”, 滕元伏地垂谢。
腾元十岁起便在宫里长大,家中长辈皆已去世,背后没有靠山。
但他性子沉稳, 人又聪慧干练,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自己做到了兵马司指挥的位置。
康宁第一次在宫里见他,便觉得此人可堪大用。
不过这是块硬骨头,她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帮自己办事。
腾元有个弟弟, 小他四岁,幼时兄弟俩便丧母, 父亲又只知酗酒赌博,从不管顾。
兄弟俩个陪伴着长大,也正是在腾元入宫那一年,弟弟走失,为了寻找弟弟的线索,他才入了宫。
后来机缘巧合,走到了不错的位置,只是即便日子好过了,他也从未停止过对弟弟的寻找。
康宁偶然得了些关于腾元弟弟的线索,虽还未找着人,却也足够用着这个吊着他了。
“公主,驸马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回思绪。
侍女将门拉开,走进来一个穿着葱绿色综裙,手戴翡翠玉镯的侍女。侍女名唤兰若,是她身边的嬷嬷。
康宁闻言将盖在腿上的毯子扫开,“你们都下去,兰嬷嬷留下。”
众人皆低着头噤声往外走。
她接着步履款款地走到房内的紫檀龙凤铜镜前,取出妆奁里的一道檀色口脂。
纤纤玉指轻点着,取了唇脂一点点抹在唇面上晕开,显得容色愈发妍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