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离开珠帘旁,动作迅猛,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坐在外间的软塌上,心脏还怦怦直跳。
软塌的木制边框因为寒夜变得冰冷,被墨朔紧紧捏着边缘,借此给自己降温,努力将脑海中的画面驱散。
十八九岁是最躁动的年龄。
不需要直白的挑逗,只是邬云双无意识流露出的一些举动,就足以他脑补出完整的画面。
尤其是他接受自己未婚夫的身份后,不可避免会幻想、期待两人真的如情侣般相处的场景。
冷静冷静冷静。
不能太着急,那样只会将邬云双吓跑,他得努力克制着,继续扮演温柔守礼的未婚夫。
那是她最喜欢的模样,属于“墨朔”的模样。
想到这里,滚烫的心变得沉寂下来,他开始为未来担忧。
如果找到穿越磁场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他想带着邬云双一起离开的。
可是她会舍弃自己的亲人朋友和他走吗?
感觉和私奔差不多了,实际更甚,因为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们,连书信都无法往来。
这样太残忍了,墨朔觉得不妥。
若是能带着她的家人朋友一起离开就好了,可是她的家人朋友也有各自的家人朋友,人与人的关系像是无法切断、无边无际的网,他总不能带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起穿越吧?
而且,就算邬云双愿意和他穿越回去,又该如何处理她的身份呢?
一想到回去之后,各种现实的问题纷至沓来,压得墨朔喘不过气来。
凭空多了个人,户口怎么办?
关于现代世界她什么都不懂,在原本的世界就活得糊里糊涂的,换个新世界岂不是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补全基础教育,未来要怎样才能上大学,毕业后还能找到工作吗?
如果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会不会有更加适合她的人出现?
墨朔长叹一口气,他对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这么上心过,现在却如同焦虑的老父亲,愁得头发都快要白了。
实际选择早就摆在他面前。
要么他留在这个世界;要么他们的关系就止于找到穿越磁场。
第二个是墨朔无论如何也不想选的,虽然这样对他们都更好。
他想起之前季文轩说过的话——未来他会找新的女朋友,会娶妻生子,回到繁忙的尘世生活中,穿越就像是一部电视剧,在这个世界,他们都有各自要扮演的角色,但是杀青后总得回归正常。
他的正常就是没有邬云双的日子。
墨朔长吁了一口气。
肯定还有其他选择,人生不是游戏,只有abcd几条支线供选择,他一定会找到新的选择,也一定会开辟出潜藏的道路。
他捏紧拳头,忽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时才发觉微弱的水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邬云双应该已经睡了吧?
墨朔忽然心生一种悸动——去看看邬云双吧,看看她是不是又睡姿不好,从床上掉下去了。
之前在御花园时,他基本上只选邬云双下边的枝干,因为她睡觉不老实,经常会从树上掉下来。
还好被衣带拴着不至于摔下去,但是那副样子实在恐怖,整个人就被一根布条绑在腰间悬挂着,亏她那样还睡得着。
她睡得那么香不知道,自己半夜总是被她吓醒,然后用轻功将她抱回树干上。
所以去看看她吧。
墨朔不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三更半夜的,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如果她已经睡了,他这个行为简直和夜闯闺房的登徒子没什么区别。
做贼心虚,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珠帘后一股香味传来,是香炉内的暖香,催人欲睡,连此时紧张的墨朔闻到这股香味,都没忍住变得困顿起来。
里间依旧燃着烛火,但是屏风上没有人影映在上面,墨朔壮着胆子探头朝屏风后一看。
还好,确实没有人。
他又朝床上探望,薄纱低垂,将床上遮得严严实实。
墨朔一边为自己夜探闺房的行为不齿,一边又为自己解脱,她是他的未婚妻,她自己说的会对他负责的,他只是帮她掖下被角,不算过分吧?
几步走到床前,几次抬起手又落下。
最后还是轻轻掀起床帐,同时缓缓唤着她的名字,“又又……”
床上整整齐齐地铺着被褥,天鹅绒枕头四平八稳地放在床头,没有任何被倾压过的痕迹,厚重的羽绒被微微塌陷下去一块,是之前邬云双坐在地上趴俯过的痕迹。
然而她本人却不在床上。
“又又?”墨朔的那点困意瞬间被驱散,他不再顾忌,直接掀起被子。
没人。
他的未婚妻一向贪玩,或许是在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
“又又,别躲了。”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呼吸都有些急促,“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墨朔从床上爬下来,环顾整个房间。
里间的布局非常简单,就拔步床、梳妆台、屏风后和后面的水盆,其他没了。
而且里间没有窗户,想要出去一定会通过外间的,可是他刚才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各处都找过了,邬云双不在。
一个不详的念头从墨朔脑海中闪过,或许她是被掳走的!
他盯着梳妆台上,邬云双画的卡通纸人头套,面色凝重。
第97章 距离宫门3493步
邬云双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个极为刺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个不停。
那个声音接近用尖利的指甲在锉刀上划过,听得她牙齿都酸了。
极为不爽地醒过来,她想要坐起身,让那个声音停下。
结果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束缚着,身体也动不了。
这才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记得今晚睡的房间是香香甜甜的,而这里一股恶臭,是那种肉类腐蚀掉的味道。
整个身体非常沉重,手指酥酥麻麻的,有种肿胀感。
努力挣扎,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束着双手半吊着,脚底悬空。
手上、腰肢上都束着锁链,她晃动了两下,锁链跟着哗啦啦作响。
“哟,你醒啦?”不远处传来声音。
邬云双听出来了,这是帕特里克的声音,她瞬间放松下来,她和帕特玩得很好。
“快帮帮我,我被挂在这里,下不来。”
她一向粗神经,没仔细想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想快点离开。
时间再久一点,恐怕她的手指都要因为没有知觉废掉了。
“别怕,我马上过来。”
邬云双听到帕特里克极为轻快地回答着,随后是他的鞋子在地面摩擦而过的声音,他走路的声音一向很重,除此之外还有金属在地面划过的声音。
非常清脆,听得出来刀刃已经被磨地非常尖锐了。
邬云双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冷,整个身体微微颤了下。
帕特里克走到她身旁,这里应该是地窖或是什么仓库吧,没有任何窗口,只有头顶最上方有个小洞,勉强渗透进来一束光线。
一束光线而已,根本无法照亮任何东西,依旧看不清。
不过刚好帕特里克走到了这束光束内,邬云双能看到他绢纸做的蟒袍和抬起的手。
还有他举起的大砍刀。
刀刃将那束光线折射到邬云双脸上,太过刺眼,她微微侧头避开。
“哎呀哎呀,我真是健忘。”他如同往常一样,掐着嗓子说话,“你可是上好的食材,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能轻易放你走呢?”
明晃晃的刀刃倒映出帕特里克的脸,他伸长舌头舔着刀刃。
此刻他没有戴纸人头套,能看到他墨绿色的皮肤上布满油脂,嘴唇又厚又脏,已经成了暗红色,牙齿尖利层次不齐,上面全是暗黄色的牙垢,舌头鲜红,舌苔却是黑色的,鼻头又扁又尖,完全不是人类的长相。
“你是妖怪?”邬云双挣扎起来,“虽然我在话本上没见过你这样的妖怪,但是我可以确定——”
帕特里克嘿嘿笑了,插嘴道,“我怎么会出现在你们的话本上,我来自西方大陆,是名震四方的——
哥布林!”
“你是最丑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随后沉默了两秒,帕特里克气得跺脚,“不许说我丑!我们哥布林也有帅哥!”
“是吗?”邬云双又借着那道微弱的光线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客气地总结着,“身材短小,大腹便便,皮肤粗糙,还不讲卫生。如果你说的那个哥什么都是你这样的,那真的没救了。”
邬云双是标准的颜控。
在她的理念中,妖怪可以长得恐怖,但绝不能丑,最好都像鬼新娘或是狐狸精那样的,才算是合格。
“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族人中有好看的吗?”邬云双不知道,此时她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像我夫君那样英姿飒爽的男子,有吗?你看他长得高却不显壮,皮肤白却不显女气,眉眼也很好看!握住我时,手心总是温暖干燥的,我非常喜欢!还有他身上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