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五年前的虞家, 在大队风头无二
那会儿的虞听尧也才21岁，但是已经在市里工作4年了，工资从最开始的23块, 已经变成了32块了, 加上一些零碎补贴和额外收入, 他光是在建筑厂里一个月工资都能保持50块钱以上，在这个小地方, 工作绝对是高的那一批了，更别说他还有其他收入
那年他刚参与了一个省里大型项目, 在里面出了大力，得到上面领导赏识，甚至还得到了一个大学进修名额，只等着开学就可以带薪入学, 四年出来又是不一样的人生
那时候的虞听寒也才17岁, 马上就要高中毕业, 当时正是知青下乡严格的时段, 但是她依旧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她向来都是这般厉害的
不似现在心智出现问题的傻白甜，虞听寒从小就是，张扬肆意的
她生得极其明艳张扬，极具攻击力，配上她肆意张扬的性子, 从小就是呼朋唤友，是周围的人大姐大，身后就缺不了迷弟迷妹, 追求者更是甚多
她的人生本该一片光明, 风光无二的，如果没有那场车祸的话,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人，如果没有那突然出现在的意外的话
她应该好好的，拥有前途无量的工作，拥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拥有一个成熟稳重体贴家世出众的丈夫，孩子会在体面机关幼儿园，能想买什么都买，想吃什么就吃……
她会成为所有人羡慕向往的对象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困在小小的土地，小小的大队，贫穷的家庭
不应该也不合理的
虞听尧胸口起伏几分，手放在腿边握成拳头，紧紧抿着唇，听着周围人说着乱七八糟乡下事情，看着前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思绪再次飘远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一开始，虞听寒是他在外面捡回来的，是他一手带大的，是他最重要的
妹妹
那会儿她只是他妹妹，她出了事他依旧倾家荡产也要把人救回来，身外之物可以再赚，但是妹妹只有这么一个
他花掉存款卖掉工作用完人情，带着人跑上跑下各种治疗，自己一个人上上下下各种讨要公道，最后公道是讨回来了，但是人也回不来了
她傻了，心智只相当于六七岁孩子，是幸运，但是也不幸
当初热情真诚的追求者退散，喜欢的对象抛弃，商议好的工作没了，他只有把人带回大队。虞听尧当时想，就算他们没有了工作，但是有手有脚，在大队也能过好日子
但是人情冷暖，有的人真的是让人作呕
当虞听寒在天上的时候，所有人只会仰望，当人坠落的时候又巴不得都来踩一脚。
那一年简直是家里最难的一年，虞听尧又要顾着人又要顾着生活又要应付各怀心思的人
虞听尧那会儿也也不过二十出头，就算成熟稳重但是从小一帆风顺，也没想到过人会险恶到这种地步
狭小的大队也仿若变成险恶的牢狱
屋子里面是各种想要吃人把人当做物品的媒人，他最好的妹妹不再成为一个人，而是变成谁家谁家看上的生育工具
屋子外面是各种阴谋诡计，打的乱七八糟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一个小傻子能有什么自保的能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时不时的动手动脚，一个容貌出众心智缺损的小傻子在外就是个活靶子，只要不定下来就打不断别人的主意
他护不住人
那段时间绝对是虞听尧最彷徨艰难的时期，一方面他相信虞听寒会好，另一方面他很难护住人，在他们看到的地方人都受委屈，看不到的地方就更别说了
彷徨过后，虞听尧把大队长打歪主意的大傻个和其他人挨个收拾了一顿，最后带着虞听寒去领了证，人从可以外嫁的虞家女儿变成了虞家媳妇，那些狂蜂浪蝶乱七八糟的视线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他们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虞听尧知道永远也恢复不了
他盼着虞听寒好，但是又害怕她好。他有时会想起那些从前，又不太敢去想，也不太敢联系以前那些朋友，尤其是虞听寒身边的人
虞听尧以为自己不会再碰上这些人了，也并不想碰上这些人，尤其是面前的项明
他倒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体面的黑色唐装，手上戴着昂贵的外国货手表，踩着的也是真皮皮鞋，在这个破旧的吵嚷的充满粗俗话语的会议室中显得格格不入
几年下来，他看着成熟了不少，头上用着发油，从头到脚很是细致，就是神情也更冷漠不好接近了
虞听尧微微收了收目光，动了动手指，尽量放松下来，收回手上鼓起的青筋，也压下胸中的愤懑不屑和
妒意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项明，他那会儿已经卖掉工作，为了虞听寒的事情跑上跑下，想要让那肇事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项明就是那时候来找他的
项明家里很有背景，和虞听寒也并不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虞听尧虽然没想到去找他帮忙，但是这人主动找过来了，虞听尧以为念在相识一场，他不说掺和进来，提点一下也是可以的
他来确实也是提点，但是却是点他的
“你觉得要是她还好好的，她会愿意你付出这么多代价？你现在不顾一切，想过以后吗？她以后还要生活，你也要生活，你没了工作谁照顾她？停手吧，两个工作，一千块钱，一套房子，让这事就这样过去”
虞听尧那是第一次和项明正式接触，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也是虞听尧第一次破碎了妹妹滤镜，觉得自家完美无缺的妹妹可能，眼光确实也不是很好
不过现在再次看到项明，虞听尧又觉得，好像也不至于，这人不管怎么说，皮相外貌确实是很不错的。能混在这些人里面一起下来，可见他这些年在工作上也混的非常不错
也是，都过去五年了，这要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才没用
虞听尧沉浸在以往的思绪当中，在喧闹细碎的声响中难得走神，也没听到周围人在说着什么，一直到那些细碎的声音消失，周围过于安静，视线过于热烈
虞听尧回过神来，会议室里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都齐齐地看向虞听尧，目光各异，幸灾乐祸，恨铁不成钢，担心，疑惑……
“抱歉”
虞听尧抬了抬眸，越过这些并不太熟识的大队长，直直看向了最前方的项明，目光对视，他能看到对方紧缩的瞳孔和震惊的神色，就连旁边的叶庐也不例外
很明显，两人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么个熟人
“你小子就是，早就说了让你注意时间别太拼了，身体最重要，现在知道累了？”林成峰不着痕迹地给他打着圆场，提点着人，道
“刚才陈书记提到你呢，上次说的砖厂的事情你再细化说一下，这可是咱们公社明年的重大项目，不能疏忽”
“抱歉，昨天忙着试验一下黏土成分太晚了，不过具体计划都处理好了，各位领导可以先看一下”虞听尧反应很快，顺着林成峰的话说了下去，岔开走神的事情，然后拿出之前写好的两份计划表过去
之前也不知道这群市里的人会过来，他就准备了三份，本来是个林成峰三个准备的，现在倒是几方一方一份了
“咱们大队主要是农业生产，虽然基本生活不成问题，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只有建厂立业，我之前在建筑厂工作过，对这些有些许的研究。平谷大队的土壤质地最是适合烧制石砖，不过因为条件问题没发烧只，但是大家可以看一下这几块土砖，都是同等条件下不同地区黏土制成的……”
虞听尧想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就在准备这事情了
公社的每个大队他都已经走遍了，大概地形特产资源了解了个大概
公社要发展就只有因地制宜，他们公社面积很大，各个大队的发展方向也不一样，也不是脑袋一想就能随意开始的
虞听尧其实并不擅长大队发展这些，但是他到底是读过书、会学习、看见过世面的人，这几年下来四处打听，也是有些想法了
第一年的时候，他要照顾虞听寒，第二年两人结婚怀孕，第三年带孩子，第四年养孩子，这第五年，也是该做出些改变了
虞听尧就站在会议室，里面对着一众领导大队长，神色从容，侃侃而谈，计划也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发展
从资金、资源、人手、发展前景、风险各方面进行全盘分析，让人不自觉顺着他的话思考
该找那些人，做什么事，要怎么计划这事，而不是怀疑他的提议靠不靠谱
戴书记坐在最上面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虞听尧
“这同志，我好像见过”
他旁边正是项明，项明神情也有些复杂
他印象中的虞听尧总是温和清朗，穿着的体整洁，淡定从容，有理想有抱负见多识广，看着就是精心教养的少爷，不是了解他的人真不会猜到他是从乡下来的
现在的他虽然衣服看着也整齐干净，上面的补丁却是很明显的，一看就是穿了好些年的，人也黑瘦硬朗了不少，比起前些年的少年气息多了些成人的游刃有余
他看着过得说不上好
“您记性真好，应该是见过的，五年前申家儿子撞的就是他的妹妹，他当时市里到处都走遍了”
项明说着皱了皱眉，紧抿嘴唇，胸口有些闷意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是他啊”戴书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感叹，“我就说怎么眼熟，可惜了啊”
当初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会儿本来就是最混乱的时候，虞听尧把人弄进去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不过也因为这样，得罪了太多人，关系人情也用得差不多了
但是吧，看着虞听尧从容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的模样，戴书记又觉得，有能力的人绝不会被一件事给打败
相比较这些个市里来的人的淡定偏题，在场对此事毫无准备的大队长们可淡定不起来，盯着虞听尧的计划，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领导这些在场了
“什么砖厂？你再仔细说说，真能成？”
“这弄好了能赚多少钱？要多少人？”
“沙石水泥行吗？我们能自己做？”
……
发展面前，什么领导威信的都得往后退一步，过好日子才是正经的咧
虞听尧对大家的反应半点不意外，这上面口号喊得再好，总归过日子才是大家正经的
吃饱喝足了才有精力去追寻什么精神丰富
在建厂立业面前，一个个大队长激动得不得了，那是恨不得现在就把厂子定在自己大队面前
“这事我们几个已经商量过几次了，都觉得虞同志的计划有实施的可能性，这次让大家过来，一是说一说大队的情况，这过段时间就交粮了，公社也先有个数。二就是为了厂子的事了，虞同志说得都差不多了，我们要讨论的就是人手问题”
“砖厂不像其他，干的就是力气活，这人嘛”
“我们前锋大队的人有得是力气，林主任，你们需要多少人？我们全能顶，绝对能吃苦”前锋大队的大队长激动打断林成峰的话
“嘿，我们石林大队也不差，搬石头可没谁比得过我们”
“我红星公社哪年不是效益最好的？按理说应该我们来”
……
利益面前，一群平日大队上最里面的大队长扯着嗓子就吵了起来，一个个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的，仿若谁声音大谁吵赢了名额就听谁的
那是不可能的
“行了，都别吵了，一个个急赤白脸的，像什么样子？”陈书记打断这些个人的争吵，在心里叹了叹气
本来吧，这厂他们是有安排的，这到底要在公社建厂，他们公社多出人不是很正常？但是这领导下来了，这就不成
这还是得弄的好看一点的，起码得个好印象
“小虞是吧？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没有比你更懂这些了，你说说看该怎么弄？这咱们公社好不太容易弄个厂，自然要弄好弄大”陈书记看向虞听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