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林夏阳再问,温西便缄口不答了。
大约等到了六点左右,伴随着翻滚的海浪,甲板上爆发出了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鲸鱼——鲸鱼真的出现了!!”
“我看到了尾巴!有好几条鲸鱼呢!”
“快快快快,这是超级幸运的时刻啊,快许愿!!!”
“相机呢,我的相机给我——”
众学生激动不已,带相机的,拿手机的,双手合十的,全部都对准了鲸鱼出没的方向。
“祝我考上联盟第一大学!”
“求求了,祝我喜欢的人一定要喜欢我啊!”
“赐我一个omega吧!!!”
“一定要让那两个贱人分手啊!撬我墙角的都去死!”
……
此起彼伏的许愿声响起。
一只庞然的鲸鱼在不远处腾空跃起,骤然间将平静的海面打碎,接着翻了个面重重落下,巨大的浪花甚至拍在了他们的甲板上。
紧接着一只接着一只,成群结队的鲸鱼从海的深处游上来,震撼的场景让人心潮澎湃。
程肆顺势扭头,看到温西拿着准备好的相机,一边拍摄,一边许下了刚才的愿望。
温西看起来总是无所不能,像神祇一样圣洁完美,有种不信神佛只遵自我的不可一世。
这样的温西。
也会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也有对着鲸鱼许愿的时刻。
他其实有点惊讶的。
程肆耳根薄红,低声许了和她一样的愿望。
只不过他把“某个人”,准确地替换成了温西的名字,还加了一句“祝她永远能得偿所愿”。
因为没有什么比她开心更能让他开心的事了。
看完鲸鱼后,金平带着他们原路返回。
太阳徐徐升起,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撒下金箔一样的碎光。
下船后,大家都脱掉了救生衣和防风服,换好泳衣后快乐地奔向了沙滩。
温西里面穿着连体泳衣裙,用虎口裹了一头长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个丸子头。
她从更衣室出来,程肆也在隔壁更衣室换好了泳裤。
没了衣服的束缚,程肆身体的力量感完全显露出来,宽肩窄腰,体型匀称,胸肌扎实匀称,腹肌轮廓分明,几根淡淡的青筋沿着人鱼线汇入泳裤边缘。
这是一副充满野性张力的身体,和传统意义上的omega完全搭不上边。
温西看着他身上有点破皮红肿的粉色,语气凉飕飕的:“你就穿这样出去?”
“不可以吗?”程肆上游泳课也是这么穿的,一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太确定地看着她。
“可以。”
温西指着他破皮的地方,毫不客气地嘲讽:“然后你的alpha朋友就会问你,昨晚被谁咬成了这样。”
“……”
程肆一张脸顿时通红,昨晚温西还算克制,他还以为并不那么明显呢。
但她都这么说了,程肆便也去换了一身连体的,将那些暧./昧的痕迹都藏了起来。
到海滩后,温西直直地走向沙滩椅:“你去玩吧,不用跟着我。”
“你不去吗?”程肆问。
“不去,我有恐海症。”
温西取出墨镜戴上,没有下水的打算。
她变得很倦懒。
毕竟这趟旅途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项目她就没什么兴趣了。
“那我也不去了。”程肆在她旁边的沙滩椅坐下。
温西想到他昨晚也没睡好,晒晒阳光补个眠也不错,就默认了他陪着。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温西舒展身体,眼皮也开始打架,程肆却在这时候突然侧过身来,开口问她:“温西,你刚才拍的鲸鱼我能看看吗?”
“你拿。”温西抬起挂着相机的手臂,朝他伸过去。
这台相机外表有磨损,看起来不是最新款。
程肆打开相机翻看,发现相册里拍了很多很多鲸鱼,时间跨度很长,比他认识她的时间还长,她朋友圈发的那段视频也在里面:“这些都是你亲自拍的?”
“差不多吧。”温西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程肆翻过一个又一个视频,忍不住问她,“既然你有恐海症,为什么会喜欢鲸鱼?”
“我没说过喜欢。”温西随口否认。
“啊?”程肆惊讶地看着她,“不喜欢鲸鱼,你还拍这么多?”
听到这话,温西的困意消散了大半,她隐在墨镜下的眼睛有一瞬的迟疑,但想到他迟早会知道,实在没有骗人的必要,也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便如实道:“拍给裴医生看的,他很喜欢。”
第27章 海边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劈到身上。
程肆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相机, 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他本来只想要多了解她一点,却得到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答案。
他看着温西,温西也正看着他, 目光没有回避。
“希望某个人平安顺遂,每天都开心一点。”程肆重复了一遍她在鲸鱼出海时许下的愿望, 尽量平静地问,“这句话里‘某个人’也是指裴医生吗?”
“是。”温西答道。
裴寰州喜欢鲸鱼, 却不肯再往海里去,她只能帮他拍一些, 等他想看的时候可以任意挑选。
程肆的眼睛被沙滩上的烈阳晒得很痛, 他也应该买一副墨镜的,这样就不用强忍眼泪了。
见程肆眼眶通红,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 维持一个很滑稽的姿势僵硬坐着, 温西很轻地叹口气,把墨镜摘了, 戴在他脸上, 让他看起来能够体面一点:“上次就想和你说的,裴寰州不只是我的家庭医生。”
程肆肩膀很轻地颤了一下, 哑声道:“我可以不听吗?”
“不可以。”温西微微笑, 语气有些残忍, “我不希望你对他抱有很大敌意。”
程肆脸色惨白, 紧紧抿着嘴唇,突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不太明白为什么温西觉得他会对裴寰州有敌意。
不过他转念一想, 如果嫉妒裴寰州也算的话,那确实是抱有很大敌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平复嫉妒心, 只好不点头也不摇头,借着以往的木讷姿态,企图蒙混过关。
温西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我还有个姐姐,叫温簌,你没见过吧,裴寰州差点和她订婚了,后来姐姐意外离世,这么多年来,裴寰州一直照顾着我,为我牺牲了很多,所以我希望他每天都能开心一点。”
程肆把相机放在沙滩椅上,他没有拿稳的力气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没和他在一起?”
这几乎是自暴自弃的问题。
他不知道温西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怎样的反应,便想着把以后可能令他更加痛苦的问题一次性问完,这样的话,也许他只需要哭一个晚上。
“他不喜欢我。”温西的语气很平静,谈不上失落,也谈不上不甘,“而且没必要,现在就很好。”
程肆喉结滚了滚,眼睛渐渐模糊了,有些吃力地开口:“那……那你喜欢他吗?”
因为不希望看到她提起裴寰州时,程肆总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所以温西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不是喜欢,也没人告诉过她怎样才算是对一个人喜欢。
温西从小就崇拜温簌,温簌人缘很好,待人接物都有礼貌,锋芒却从不刻薄,温柔又很有分寸,她试着成为姐姐那样的人,发现行不通。
她只能用习惯来支撑礼貌,用冷淡来隐藏刻薄,就像那一盒在光鲜亮丽的景区售卖的可可派一样,把劣质的食材包装出了精品的价格。
珠玉在前,裴寰州不喜欢她是很理所当然的。
也正是因为温簌,她从没有过和裴寰州关系更进一步的想法。
她绝不会做对不起温簌的事。
只是一开始得知温簌和他在一起,她对裴寰州总归有些另眼相待,后面逐渐演变成想要代替姐姐照顾他,感激他,信任他,依赖他,保护他。
毕竟又没结婚,裴寰州完全没必要孤注一掷地赌上未来去帮逝去女朋友的妹妹,但他这样做了,那她于情于理,都有责任不让他陷入任何风险之中。
这种感觉太难以形容,不是一句喜不喜欢能说得清楚。
想了想,温西只好对程肆说:“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最重要的人。”
程肆听懂了。
裴寰州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他不能表露出任何攻击性,最好连嫉妒都不要有。
但他目前还没能锻炼出可以平静隐藏嫉妒的能力,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受温西因为裴寰州而再次抛下他的可能。
程肆不愿意被温西看到这么难堪的一面,便站起身背对过去,抬起手往脸上抹了下,而后将墨镜和相机还给温西:“我和蒋朔约好去潜水,我先去找他了。”
温西嗯了声,扫过他发红的眼角,没有拆穿他拙劣的谎言。
程肆连鞋子都忘了穿,赤脚踩着沙滩,一深一浅地离开了。
没走几步,他似乎踩到了一只尖锐的贝壳,脚掌被咯得很疼,身体栽倒在海沙里,抱着一条腿,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温西生出了想要去扶他的念头,他才缓慢地动了一下,缓慢地站起来,像丢魂了似的继续走。
温西迟疑了下,跟过去的脚步没有停。
她确实不想程肆对裴寰州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也确实没料到程肆会被她的开诚布公弄得这么狼狈。
比穿着玩偶服撞见她和陆献言时,看起来还要难过。
不论是对那条杜宾犬,还是对程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