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受了伤,又筋疲力竭,整个人都颓靡了,放话让众人不必探望,在侍女簇拥下回殿中治伤,而谢蕴则回到妻女身边。
谢泠舟往自己所住殿宇走回去,此殿坐落在半山腰,下方不远处便是长公主和崔寄梦所在的宫殿,崔寄梦住的偏殿在稍后方,离他这里最近。
他立在殿前看了一会,试图透过重重林木和墙壁,一直望到殿内的人。
她此刻会在干什么?
方才在他临走前那一句多加小心只是出于客套,还是真的在担心他?
谢泠舟望了一会,提步进殿,打算换身衣裳,护卫通传,谢蕴来了。
谢泠舟稍稍怔忪了会,重新穿好外衫,到了殿前:“父亲找我何事?”
谢蕴冷肃的面上闪过一瞬不自然,半晌才沉声道:“无事。”
父子俩从未在无事时有过交谈,二人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谢蕴目光掠过谢泠舟肩头被划破的衣衫,眉间凝了凝:“受伤了?可有大碍?”
他习惯了与儿子只论公事,便是关切的话,听起来也有几分责问的意味。
谢泠舟忽视了这冷硬的语气,望向肩头伤处,那是攀下断崖时被尖利断枝划伤的,但伤口不深:“无碍,皮肉伤而已。”
谢蕴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瓷瓶递给他:“此为南疆得来的治伤药,于皮外伤有奇效,亦可消除疤痕。”
谢泠舟接过瓷瓶,垂眸看着瓶上的花纹,父亲来之前并未知道他受了伤,这治伤药,只怕是另有他用。
他收下瓷瓶,不待谢蕴开口先道:“区区擦伤,寻常伤药即可,若您不介意,我便借花献佛,将药送去殿下那。”
“药给了你,如何处置全在于你。”谢蕴语气些微松快,父子一时无话,他扯了扯嘴角,破天荒地拍了拍谢泠舟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了,好生歇息。”
说罢负着手离去了。
谢泠舟望着父亲,那身影依旧心无旁骛,果决沉稳,似不受外物侵扰。
但在谢蕴转身时,他还是看到他微微侧首,朝长公主所住殿宇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下一瞬,又恢复克己肃正。
谢泠舟忽然明白了。
父亲为何一直对他生母的纵情声色嗤之以鼻,提到长公主就冷下脸,和云氏却能举案齐眉,成婚十年从未有过不和。
谢氏长子肩负着家族重任,断不能溺于儿女情长,而长公主的肆意让谢蕴感到失去掌控,既然不能全然掌控,便选择割舍。
而他之所以能与云氏相处和睦,是因为云氏不会牵动他的情绪。
外人眼中,谢家家主心性坚定,端谨自克。但克制,何尝不是在逃避?
若沉溺于欲念是饮鸩止渴,那么因害怕被欲念覆灭而避而不谈无异于因噎废食。
逃避的确不会出错,但会遗憾终身。
谢泠舟再度望向下方崔寄梦所在殿宇的方向,心境忽而无比澄明。
回殿洗去一身尘土后,谢泠舟换了身衣裳,打算趁着夜还不算深,往山下走去,将药带去给生母略为尽孝。
顺道,看一看表妹。
作者有话说:
女鹅:真 . 左右为男
(为方便理解,调换了本章和下章作话,陛下的段子挪到了下章)
本章后半段:
长公主说的没有摸乐师的手是指婚内她没有对不起谢蕴,婚内不管谁的过错多,两人都没有出轨 ( 划重点)而谢蕴娶云氏是在和离五年后,至于原因及他与云氏的关系后续会提一嘴。
之所以有谢蕴和长公主这段,是让男主更加看清自己想要什么,正视“克制禁欲”的两面性。
父辈一代确实混乱,但他们更多是对照组,能给这一代带来反思,尤其是男女主。
本质上男女主之间是披着口口外皮,内核是惺惺相惜、相互救赎,修正“童年阴影”的故事。
(笔芯)。感动碧江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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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想歪
◎当着对方的面,双双想歪了◎
殿内。
长公主正趴在榻上, 下巴搁在一个软枕上,任崔寄梦给她上药,长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软枕上的金丝绣线。
崔寄梦小心翼翼地抹着药, 一面不时留意殿下的神情。
她总觉得回来后,殿下格外轻松, 仿佛解决了缠绕多年的心事。
“想什么呢, 这么出神?”长公主留意到了, 轻声打断她。
崔寄梦也不隐瞒, 如实说来:“回殿下, 我只是好奇,殿下摔落山崖非但不难过,反倒像有喜事一样。”
长公主笑了笑:“算是吧。”
她声音有些虚弱:“本宫曾有个故交, 起初关系和睦,后来彼此憎恶,多年后才发现是一场误会, 不过事过境迁, 误会是否解清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本宫发觉自己记恨此事这么久, 不过是因为内心不平衡, 想压对方一头,想来对方也是。”
“只是结局叫人哭笑不得, 相互之间耿耿于怀这般久, 到头来发觉是因为当年彼此太骄傲、还不长嘴。”
见崔寄梦听得一知半解的, 长公主笑着道:“那些陈年旧事说清了就罢了, 你还年少, 不必琢磨这些, 只要记着凡事随心而行便可。不过本宫倒是没想到你这孩子看似柔柔弱弱的,不善诗书丹青,骑术倒不错,还会玩弹弓,真是深藏不露啊。”
殿下突然注意起辈分,不喊崔妹妹,崔寄梦松了口气:“幼时阿娘还笑我,说我字儿写得张牙舞爪,不像个姑娘家。”
长公主莞尔笑了:“当年你阿娘最怕骑马了,平时清冷不可靠近的人,跟你那大舅舅是一个路子的,可一到了马上就吓得跟只小白兔一样。”
崔寄梦讶异,从前殿下提到大舅舅总是不屑,冷嘲热讽,这会的语气反倒像是说起一位老朋友般,更让她惊讶的是阿娘害怕骑马的事:“我记得爹爹喜欢带阿娘去骑马,阿娘似乎也挺开心。”
说完想起玉朱儿指认爹爹给阿娘下药的话,黯然转移话题。
长公主并不知道后来崔将军被攀咬的事,只忽然一拍枕头:“我想起来了!你娘和崔将军在那之前有过过节。”
崔寄梦怔住了。
长公主因这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直皱眉,仍不忘闲聊:“那年秋狩时,你阿娘刚学会骑马,就和你爹的马迎面碰上,惊得险些坠马,从此对马害了怕了。”
说罢她好似恍然大悟,不顾疼痛道:“你说,崔将军不会是那时候瞧上你阿娘了吧?啧,我就说他这人看上去一表人才,其实有些坏劲儿在身上!”
长公主越说,崔寄梦越是觉得玉氏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在她印象里,爹爹的确有些痞气的坏,时常给阿娘使坏。
正走着神,宫䧇璍婢通传,谢泠舟来了。
提到儿子,长公主面上流露出些微暖意,语气更是柔和了些,嘱咐崔寄梦:“本宫累了,你替我去招待他吧。”
“对了,方才我听宫婢说他似乎受了伤,这有瓶膏药,你带去给他。”长公主叮嘱完,勾了勾红唇:“记得盯着他抹药啊,这孩子总是嫌麻烦,会偷懒。”
崔寄梦拿着膏药去了,走到谢泠舟跟前时,大表兄竟怔了怔。
他凝眸看着她,好像好多年没见过面,崔寄梦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一悸。
她低着头走到他跟前:“殿下说,表兄受了伤,让我盯着您抹药。”
谢泠舟记得他一直在人群后方,长公主应当未看到他受伤,他顿时会意,接过崔寄梦手中的瓷瓶,随她到了配殿里。
崔寄梦一心记着殿下让她盯着表兄涂药,兢兢业业地立在谢泠舟跟前,直到他褪下外衫才想起要回避,慌忙转过身。
谢泠舟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兀自褪下外衫:“表妹不看我,如何敦促我涂药?”
被大表兄这一问,她竟觉得他说的在理,慢慢转过身,却看见他正解开中衣。
不禁想起梦里他站在上方,目光深沉,居高临下褪去外衫的画面,而后慢慢附身,重重覆压下来。
崔寄梦倏地转过身,声音都软得发虚:“圣人云,非、非礼勿视……表兄涂完告诉我一声就行。”
谢泠舟看了看她通红的耳根子,不再捉弄她,将药粉撒在伤处。
伤处经药粉一刺激,一阵尖锐的痛从肩头传出来,他猛地蹙眉:“嘶呃……”
这一声让崔寄梦浑身一抖,险些站不稳,梦里他也曾发出过这样的声音,但是很模糊,如今听了个真切,好像离梦境更近了,只觉大表兄似乎来到了身后,唇贴在她耳际,闷哼声伴随着灼热呼吸拂过,发带从后垂到眼前,在来回地晃。
可当她略微侧首,用余光偷瞧时,见到他的袍角依旧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月白的颜色很是神圣。
是她心思不纯净了。
夜深了,谢泠舟念及崔寄梦今日骑马疲累,便起身要离去,走前把谢蕴带来的药交由她让她转交长公主。
又拿出另一瓶膏药,嘱咐她:“舒筋活血的药膏,回去让侍婢替你揉揉,你久未骑马若不留心些,只怕明日站都站不稳。”
崔寄梦红着脸接过,其实不必他提醒,她现在就感觉腿根因骑马分外酸痛。
像是一根树杈,硬生生被握住两端,再将其压开,压至根部平直。
稍后回到殿中,崔寄梦照着大表兄所嘱咐的,让采月代为揉按。
这药膏揉上去就会发热,热意能持续许久,因她太累了,未待采月揉完药便倒头睡着了,睡梦中似乎有一只热乎乎的大掌在替她活血化瘀,力度很重。
她不禁嘤咛了一声。
随即身后有个声音,轻轻笑了一声,她不敢回头,问他:“涂好了么……”
“还有一处未涂。”谢泠舟淡淡道,将药膏揉入,手时轻时重,慢的让人难挨,可药膏非但未被肌肤吸收,反而好像更多了,湿哒哒黏糊糊的。
她闭着眼按住他:“不……不劳烦表兄了,我累了,睡一觉就好……”
说罢陷入沉沉的睡眠,半睡半醒间腿间又在痛了,崔寄梦只好自己给自己抹药,但梦里她没轻没重的,不留神擦到了边上的一处,不禁倒吸一口气。
惊吓地睁开眼,已是大白日,青纱帐内朦朦胧胧的。她低头一看,惊慌失措地收回自己的手,手僵硬地悬在半空,纹丝不敢动,好似那不是她自己的了。
采月过来时,就看见崔寄梦呆呆坐在榻上,一张小脸潮红,正嫌弃地看着自己抬起来的手,秀眉皱得快能拧死一只蚊子。
“小姐,盥洗的水备好了。”
崔寄梦从榻上弹起来,快步到盥洗架子前边,将手浸入盆中仔仔细细地洗。
采月笑得更无奈了:“小姐是梦见摸了什么脏东西么?”
崔寄梦受惊了般,看着采月,半晌才心虚地应道:“没……没有。”
她换上长公主殿下为她准备好的月白色骑装便去了马场,刚到马场就怔住了,今日大表兄穿的,也是月白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