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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都市言情 > 在傍晚回家 > 在傍晚回家 第9节
  周斯时离开的那天,周家的车特意绕到许家来道别,许悠妙还是没有出去送他。她站在房间窗口透过窗帘缝隙看楼下,她看到周家又换了辆新车,周斯时很有礼貌和风度下车向许汉生彭珍以及许靖道别。他折身重新上车前抬头看了看许悠妙房间的窗口。
  许悠妙下意识拉住窗帘想更紧密拉上,又怕窗帘一动,他就会发现她在偷看,于是她生硬拽着窗帘一动不敢动。等车子走远后,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想生活终于要清静了。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和内心都变得很空荡寂静,同时她也有点兴奋,因为她想自己可以尝试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来填满空缺。
  第十三章 你们不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吗?
  周斯时的离开没有给许悠妙带来太大的影响,如果非要说有影响,那许悠妙认为是好的影响。她身边朋友变多了,原本围绕在她身上一些无形的眼光和猜测变少了,她觉得自己更独立健全了。不然她走到哪都有周斯时的影子,总有人问他们什么关系;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管要问要跟随。他总在无形中不断介入她的空间,不断挤压她的思考能力。他离开了,她就能张开双手管自己往前走,坦然面对家庭问题。
  许悠妙的高中三年,过得快乐也压抑。她在高一第二学期的期中考之后,找了个机会和许汉生摊牌,她希望父亲迷途知返,不要再伤害母亲和他们的家庭。许汉生对于许悠妙说出他的秘密很震惊难堪,他很羞愧当着许悠妙的面删除了对方。之后,父女俩相对无言陷入很长的沉默,然后无声和解。
  坦白让许悠妙感到些许解脱和轻松,她决定相信父亲一次,把这件事埋藏在心里不再提。
  那段时间,许悠妙内心重新获得了平静,她和纪堂分享了这份平静。
  纪堂听了这件事,内心对许悠妙很佩服,因为他想换作是他很难做到这样的勇气去面对父亲,他眼里的许悠妙充满了力量。两人的友谊也愈发深。
  但很快,许悠妙从这件事情明白到人是很难改变的,她在高三那年又发现许汉生其实没有和外遇对像真的断绝联系,他们依旧有往来。
  在那一刻,许悠妙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孤独感,她明白到“家”原来是一个非常抽像的词,它由人组成,每个真实的人都充满人性的善恶欲望,每个人从来都不是可控的。家毋庸置疑是温暖的,但它是悬崖边的火堆,一直在崩塌的边缘。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他们说只要坐在悬崖边老实别动,坚持不动,就没有人会掉下去。
  许悠妙知道她不能再依赖“家”,高考结束的暑假,她没有出去旅游,而是出去做暑假工了。家里以为她只是想体验生活,都很支持鼓励,而她只是觉得很难再去用许汉生给的生活费。她把那些生活费都存了起来,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靠自己生活,找到独立的出路。而存起来的钱,她总觉得有一天会有用。
  许悠妙在一个教育机构找到了一份兼职,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她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每天早上在地铁上,许悠妙都在看书想怎么赚钱,她也开始记录自己每一笔花销,每天几块钱的地铁通勤费,她都会一笔笔记下来。
  蒋茜茜这天无聊去接许悠妙下班,看到她在手机上记账,计算一天的花销是不是能收支平衡,细到一分一厘。蒋茜茜不由惊讶问:“你打算当守财奴了吗?”
  许悠妙若有所思,推了推眼镜说道:“守财奴赚不到大钱。”
  “怎么以前学数学都没见你那么认真啊。”蒋茜茜笑道。
  许悠妙说道:“因为现在数学对我来说有用了。”
  蒋茜茜无聊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又不像我没几个零花钱,你爸妈生活费都不限制你,你担心什么呢?”
  许悠妙没答这话,还是在想自己的事。
  蒋茜茜也在想自己的事,她想着想着笑了,对许悠妙说:“纪堂那天怎么跟你表白的?他考上警校了,要去外省读书,你和我一样都留在省内,你们要异地恋吗?”
  这个话题让许悠妙终于抬了抬头,说道:“对,我们准备好异地恋了。”
  “看来你们真的很喜欢对方噢。我总觉得距离太远会把一个人忘记。”蒋茜茜笑说道。
  许悠妙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周斯时。这两三年,周斯时都在国外,在假期回来了一两次,但他们都没有见面,连过年她都刻意避开他,而她想起他的表白还是会不自在。但这样的距离,她好像没有忘记他,反而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愈发清楚,她现在回头看原来以前她虽然讨厌周斯时,却一直把他当做亲兄弟,也曾是她很重要的人。但他的表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部推倒,无法再重新塑造了。她想如果距离远真的能把一个人忘记,那他们能彼此忘记挺好的。
  蒋茜茜陪许悠妙回家,两人在路上吃了晚饭,然后道别准备各自回家。许悠妙觉得蒋茜茜这么无所事事到处游荡是因为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情况多少和她一样,她便在离开前喊住了蒋茜茜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工啊,茜茜?”
  “我才不去,等明天同学会开完,我就要去旅游了。”蒋茜茜说得很轻松,笑道。
  “你自己一个人去吗?去哪?”许悠妙问道。
  “不是。”蒋茜茜神秘笑了笑,脸上充满了调皮。
  许悠妙皱了皱眉,说道:“不会是杨朝吧?”她依旧不喜欢杨朝,他就是一个喜欢和很多女生玩玩闹闹,搞暧昧的人。在杨朝这件事情上,她理解不了蒋茜茜,她看到蒋茜茜也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是在和杨朝玩的感觉,她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
  蒋茜茜笑而不语,对许悠妙高兴挥了挥手走了。
  许悠妙回到家,发现周国维和袁莉都在,她第一反应是紧张,以为周斯时也来了,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前两天她也听许汉生说起周斯时暑期会回来一趟,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
  等她走进屋发现周斯时没来,大家只是谈论他,她才稍稍放了心。
  袁莉在很兴奋和彭珍说周斯时的“光荣事迹”,周斯时在国外这几年书没少读事情也没少做,他对软件编程这些很感兴趣,现在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在做开发。前段时间,他向周国维借了一百万,说项目起色连本带利还给他。袁莉笑得合不拢嘴夸自己儿子有出息有能力有想法。
  周国维也是骄傲的,但他嘴上说:“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锻炼胆气,他想做就给他试试看,第一次成功不成功不重要。”
  袁莉则继续和彭珍说国外的好,她的意思是发达国家和国内还是存在差距,人出去能接触到更多机会和可能,她去年去看望周斯时也是大开眼界。她说周斯时在国外很开心,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找国外女朋友。
  彭珍笑了,说道:“国外女朋友也挺好的,混血儿多漂亮。”
  “那可不行,我和他爸都不能同意,对像肯定得回来找。”
  “那小时现在有女朋友了吗?”彭珍问道。
  “我没问他没说,不过现在孩子这个年纪有女朋友也很正常,我就和他说了不要找外国人。”袁莉笑得很开心,反正说起周斯时,她哪哪都满意。
  周国维对袁莉这话不太满意,他打断说道:“你也不要老和小时说恋爱结婚的事,才多大?男孩子事业为重,让他先拚搏个几年,以后他的婚姻肯定要对事业有帮助。”
  许悠妙听着这两夫妻说话浑身不舒服,她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回房间。而袁莉可能觉得彭珍一直很卖力在夸周斯时,她不夸夸许悠妙不太好,便叫住了许悠妙笑说:“妙妙,阿姨听说你都自己去打工攒学费了,每天回来这么晚很辛苦吧?你可真是懂事听话。”
  许悠妙笑了笑,没搭话还是要回房间。
  周国维则审视许悠妙,给出了他的人生建议:“妙妙,你给别人这么打零工,既赚不到钱也学不到东西,不如去你爸公司帮忙。你要是真想赚钱,别把时间浪费在零工上,你又不是没钱花,赚钱是要动脑的,不是靠出卖体力。”
  许悠妙听到这话,火气一下上来,她转头不是回周国维而是许汉生:“那爸你也给我一百万,我也赚大钱去。”
  她的话一出,整个客厅气氛都凝固住了。周国维皱了皱眉没搭话,袁莉终于看出了许悠妙的不爽,她圆场责怪周国维不会说话:“你这人会不会说话的?妙妙这是体验生活和小时不一样,什么事都拿你自己的想法去套,现在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这种人不知道多惹人讨厌。”
  袁莉的圆场显然让周国维更下不了台了,他神色一沉不好跟孩子计较转开了脸和许汉生说起了别的话题。
  许汉生看了眼许悠妙也没有说什么,若无其事搭上周国维的话。
  彭珍尴尬对袁莉笑了笑,而许悠妙回了房,房间门还关得很响,她就彻底坐不住了,赶忙站起身。
  彭珍敲门而入,关上门就对许悠妙说:“你对周叔叔说话太没有礼貌了。”
  “他也一直很不礼貌。”许悠妙没好气说道,她放下背包坐到椅子上。
  “他是长辈,你是小辈,你教养哪去了?”彭珍拍了拍许悠妙的胳膊,就算是打她了。
  “我没教养。”许悠妙气道。
  彭珍见许悠妙真不开心了,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拉过她的椅子滑到跟前,说道:“妙妙,你别这么生气,周叔叔他其实没有说错什么,你要打工我们都支持你,妈没想你赚大钱,希望你开心就可以。但周叔叔家小时很优秀,在他看来你也可以像小时一样优秀,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他是觉得我能像周斯时一样优秀才说的那些话?他只是想炫耀吧?而且为什么周斯时那种就是优秀的标准,他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许悠妙愤愤不平。
  “那小时是很优秀,一个人在国外多不容易,他也过得很好。”彭珍笑道。
  “什么不容易,他是去享福了吧,那么多钱给他用,他爽死了。”许悠妙翻白眼。
  “爸妈也没有亏着你不是?”彭珍好笑道,“让你学学小时没有不好的。”
  许悠妙听了这话,看着彭珍忍不住说道:“那妈你能不能学学袁阿姨?想干嘛就去干嘛,多花点钱多出去玩,你看袁阿姨每个月出去玩,那么多朋友,生活多姿多彩。你也去啊,让爸多给你钱。”
  “你真觉得你爸是个大富翁啊?赚钱哪有那么容易,他也很辛苦的。”彭珍说道。
  “不是大富翁也够你过更好的生活了。”许悠妙说道。
  彭珍觉得许悠妙说话很奇怪,她打量女儿问道:“你怎么觉得妈现在过得不开心?”
  “你老是围着我们转,一点自己的生活快乐都没有。”许悠妙想到彭珍这几年为许靖操的心就心疼。许靖去年离开了电竞俱乐部,又窝回了家里不务正业。许悠妙开始怒其不争,觉得她哥真的是一点气性都没有。
  “你们不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吗?”彭珍气笑用力拍了拍许悠妙的大腿。
  许悠妙哑口无言。
  第十四章 马上就要跟着妙妙走了。
  高二文理分科,许悠妙和纪堂都选了理科,他们班和三班的学生进行了交错,两人都到了三班,和陈依玲成了同班同学。所以,毕业的同学会,他们是三班的同学会。
  许悠妙下了班赶去参加同学会,纪堂给她留了位置,她一到纪堂就起身向她招手。而许悠妙一落座,旁边的同学就起哄笑了,杨朝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
  许悠妙闻言下意识看向纪堂,纪堂抬了抬眉表示这事不是他说的,不过他觉得现在让大家知道也没有关系,所以他回答说:“对,那天对完答案,我们就在一起了。”
  大家都笑了。许悠妙也笑了笑,她估计这事是蒋茜茜先和杨朝说漏了嘴。
  “我早就说他们两个有暧昧,纪堂天天给许悠妙补课,经常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过于互帮互助了。”有男生说道。
  “你们两个谁追的谁?”有女生好奇问道。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兴奋了,大家都盯着两人看起哄,隔壁桌看这边热闹都转过头问在干嘛。杨朝嘴巴很大,恨不得站起来拿喇叭喊:“纪堂和许悠妙在一起了,我们在问他们谁追谁。”
  于是,其他几桌好事的同学也都坐不住了,赶紧围过来听当事人说八卦。
  许悠妙目瞪口呆瞪着杨朝,身旁的纪堂自若笑说:“是我追她的。”
  而杨朝真的很会来事,他在这时忽然喊:“我们班有没有其他女生暗恋纪堂的,听了这话很多人要伤心了。”
  许悠妙受不了了,不满开口道:“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杨朝一笑没把许悠妙的不爽当回事,还开始报他知道的暗恋纪堂的女生名字。
  这会纪堂也听不下去了,他打断杨朝说道:“玩笑开过了。”
  隔壁桌的陈依玲也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似笑非笑讽刺杨朝说道:“玩笑一旦开过了,小心你自己变成小丑,杨朝。”
  杨朝被陈依玲怼得没敢说话,班里最聪明最美最飒的女生像个女王,她愿意和男生说句话有时候都像赏赐。于是,杨朝没好意思灰溜溜坐了回去。
  餐桌上很快有了其他话题,陈依玲打算出国读书,大家谈论起了这事。直到老师们入场,陈依玲都是话题的中心。
  许悠妙和纪堂两个人有小世界,纪堂给许悠妙买了眼罩和保温杯,她上班午休和喝水用。他还在桌子下牵她的手。纪堂很能理解许悠妙想独立的想法,心疼她心里背负的家庭秘密。
  许悠妙也回握纪堂的手,对他笑得很灿烂。
  陈依玲回头无意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她想了想转回脸给周斯时发了条微信问他:“你睡醒没有?”
  周斯时今天中午回到家,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而每次支撑他回家的动力都是他觉得许悠妙会见他。但他发现时间隔得越久,他和许悠妙之间的隔阂越深,许悠妙每次都刻意避开了他。那年被许悠妙用直接又激进的话拒绝之后,他也是生气了,然后负气出走,不想他这一走让他们之间彻底陷入了一种陌生境地。而他一旦错失了主动修复两人之间关系的机会,那许悠妙就绝对不会让步。在离开许悠妙的这几年,周斯时感到很寂寞很想念,但多少也长了自尊心。
  这次,他告诉自己回来不是为了许悠妙,考大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周斯时的房间紧紧拉着窗帘,他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没休息好,到家丢下行李洗了澡就睡了,一直睡到傍晚才有点知觉。期间,手机响了几次,他没有理会,这会醒来才看到陈依玲发来的信息。
  他翻坐起来,没开灯就在黑暗里回覆信息,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眼底深处的冷漠气质。
  “醒了。”周斯时给陈依玲回复了两个字。这两三年,他和陈依玲经常有联系,她有时候会问他在国外的情况,有时候她会替她妈妈麻烦他买些东西,一来一往间,他们就会聊天。
  她通常会在晚上时间,周斯时国外中午的时间给他发信息,她觉得这个时间对他是很友好的,但他回复总是很慢很短。她有次就问他:“许悠妙给你发信息,你也回这么慢?”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挑衅他的意思,她承认自己有点喜欢周斯时,因为她慕强,喜欢聪明有城府的人。那年周斯时期末一下考进百名内,她就知道他不简单。而她的本意是挑衅也是暗示她自己的嫉妒和喜欢。
  结果周斯时因为这句话好几天没回复她信息,这搞得她第一次寝食难安更去揣测他的想法。她忍不住给他打了通电话,结果彻底被周斯时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和她说:“我这个人有病,你别有什么好奇心。”
  陈依玲彻底尴尬住,也彻底和周斯时杠上了。陈依玲不知道也猜测不到周斯时和许悠妙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能看出许悠妙和纪堂的关系越来越好,现在两人的关系更是公开了,她猜刚回来的周斯时还不知道这事。
  陈依玲见周斯时醒了,很快就给他回了条信息:“我们班今天同学会,许悠妙和纪堂公开在一起了,你作为她的好朋友应该祝福过她了吧。”
  周斯时正要放下手机起床,结果这条信息让他打住了动作,一下让他对许悠妙的陌生感消失了,他想起了那年小公园里许悠妙和纪堂的拥抱,还有他们小时候亲密无间的一个个瞬间。他一下回到了过去,心里的怒火腾然起来,他退出对话框,来不及多想直接给许悠妙拨去了电话。
  ktv 包厢里,大家正在唱歌很热闹,许悠妙就着这气氛也喝了点酒,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感到有些头晕,一看来电显示是很久没有联系的周斯时,她就觉得更头晕了。
  她犹豫了会,最终站起身出去接电话,而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在想,周斯时应该不是以前的周斯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