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青时以为金钱至上, 而今年事已迈, 发现果真如此。——王尔德
王尔德暗自打量着这个身量颀长, 楚楚可人的女郎。她虽然是个女伶,却没有那种常见的浮夸, 举止十分得体;希腊式的相貌十分甜美,却面带忧郁之色。这样一个女郎和魅影曾经有什么样的往事,她是他的音乐缪斯吗?现在又该如何收场?
他正在沉吟, 克里斯汀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消瘦和妆粉下掩不住的几道凸起的疤痕, 低声道:“难怪您这段时间都不过来了。我从来没有想到,您竟然是——”
王尔德离她近也不是,远也不是, 只得说道:“许久不见,您最近好吗?”(comment allez-vous)
“我很好。”克里斯汀的眼中升起一层泪雾, “我很好。”自从在歌剧院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她就一直迫切地想要一个证明。现在他就在面前, 她反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原本想说什么呢?您没事就好?见到您我就放心了?但是真的见到了, 才发现这些远远不够。
‘他知道我要结婚了吗?’克里斯汀想,‘他既然是伯爵继承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里奥, 我听说你这里有客人。”门口的两名侍者深深弯下腰,一个穿着黑纱裙的妇人已经走进了客厅。她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微笑, 对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克里斯汀面色发红, 匆忙后退了两三步, 向这位高贵的夫人行了个屈膝礼:“日安, 伯爵夫人。”
“日安,戴小姐。”卡特夫人微笑着对她说道:“里奥回巴黎才不久,没想到已经结识了像您这样才貌出众的淑女。我们这儿年轻人少,难得有朋友来拜访他。”
王尔德觉得卡特夫人来得正好。他先请两位女士坐下,一边暗自回忆《莎乐美》首映那晚魅影在包厢里的表现。当时还不觉得,每到莎乐美女声独唱的时候,魅影都会一言不发,分外专注。不光是专注于戏,也专注于人。
“婚礼的每个细节都很重要,切不可随意对付。”当他回过神时,卡特夫人已经和克里斯汀谈起了琐事:“一定不能选那些只会夸夸奇谈的裁缝,蕾丝手套香榭丽舍大街上老欧力克的店最好,花样又新颖又典雅。”
王尔德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她们从头纱说到珍珠,从珍珠说到伴娘的鞋跟。克里斯汀一开始颇为拘谨,但是卡特夫人告诉她的都是她正急需却无从获取的知识,她不由渐渐听入了耳。卡特夫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只要她想,她可以是任何人的朋友。
克里斯汀本想和王尔德单独交谈一番,但是直到被卡特家族的男仆送上马车,都再也没有找到机会。那个人就坐在她们对面,却几乎没有正视过她。以往在歌剧院时,无论她在台上还是在休息室里,都能感觉到无所不在的目光追随……
她几乎是空手来的,回去时礼物却堆满了马车。按照卡特夫人的话来说,“我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寡居之人,与这些鲜亮的东西已不相称,自然应该让它们去妆扮年轻的姑娘。”
马车是满的,她的心却空空荡荡,无所依托。
“母亲,您在笑什么?”晚餐时,王尔德心事重重,卡特夫人望着他不时浅笑,让他更加困惑。
“那位戴小姐,倒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卡特夫人啜了一口葡萄酒,终于开口说起白天之事:“她三天两头地来,我还当是个一味纠缠的。今天见过了,你和她交往我也能放心。”
王尔德的银勺撞了一下餐碟:“母亲,她是未来的夏尼夫人……”
“一个破落户算的了什么。如果不是这个戴小姐出生实在寒微,我还能帮她找一门更好的亲事。夏尼子爵的门户,以后大概要她来支撑了。能和我儿攀上交情,理当感激不尽。”
夜色之下,王尔德屏退了男仆,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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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o.g.:
希望您谈谈那位莎乐美公主,她最近时常在约翰的地牢前徘徊。
你的
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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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时常‘经过’星期三诗社,魅影在牛津大学里终于不是完全地孓然一身。住在他隔壁的安东尼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像遇上自己人一样紧紧跟随,诗社里其他学院的人在路上碰了面,也会停下来打个招呼。孤僻的爱尔兰佬终于和牛津有了某种联系,一旦有人开始接纳他,音乐学院同学对他的排斥也就消弭了不少。成为‘怪人社团’中的一个后,他反而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何况,此时也没有人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关注别人了。欧仁妮皇后和小皇子已经抵达了伦敦,受到了伊丽莎白女王的热情款待。据说英国同样愿意接收被俘虏的法皇,让他来此和妻儿团聚。音乐学院的教授明确地对学生说道:“大家进行以法国为主题的创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下周我就要验收最终稿。其中优秀的不仅能登上学校的舞台,伦敦的几大歌剧院也愿意进行公开表演。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thursday--------------
在巴黎歌剧院时,大众所喜爱的剧目总是那几个,魅影的作品大都是在经典老剧的基础上予以创新和改良。而他在曲谱上花的心血,又比在情节和词句上要多许多。《莎乐美》是他接手的第一部只负责音乐部分的新剧。当谱写乐谱的时候,剧中人物的对白自然而然地在他脑中浮现出来,让他对这种新模式感觉不错。因此,魅影本想把他的曲谱寄给王尔德,让他来写这部剧的文字剧本。但是截稿期在即,他不得不先把整本曲谱交给负责这个项目的埃尔加教授。
爱德华.埃尔加在音乐学院算得上是一位才子。他当年是这里的学生,到高年级时已经可以单独给新生开讲座,在作曲方面颇有一些成就。因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教学上又十分严谨,是牛津口碑最好的教授之一。
“你看起来有些面生,我怎么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接过魅影的稿件略一翻页,教授用地道的伦敦腔问道。
“奥斯卡.王尔德,教授先生。”
“幸会,王尔德先生。我在名册上看到过你的名字,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本人。一位从未出席过基础课程,连书写规范都不知道的学生,要我怎么指导他的稿件呢?还是请回吧。”埃尔加教授不温不火地对魅影点了点头,含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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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在歌剧院虽然是午夜怪谈,但他的稿件都被剧院经理视若珍宝。两辈子以来,所写的乐谱就没有被这么敷衍地对待过。他从埃尔加手中接过手稿,目光扫过办公桌旁的一个平放的棕色琴盒。
“教授,恕我冒昧,”魅影说道:“能借用一下您的小提琴吗?”
“什么?”埃尔加深深皱起了眉头,对一个音乐人来说,随身的乐器就像是他们的生命,别人连摸一下都是冒犯。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这个高大的学生:“请再说一遍?”
“我要给您一个指导我的理由。”魅影同样用伦敦腔说道。
埃尔加见多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不过稍微懂些指法,会拉两手曲子,就以天才自居,其实写的都是些垃圾。当他的学生们在稿子上看到他批复的“中间部分很美,结尾高一个调更好。”“不错的曲子,有一种意大利乡村风情。”之类的评语时,从来不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看这些用几首老曲子拼凑起来的破碎玩意儿,简直就是在消耗生命!’
他对魅影说道:“你不能用我的小提琴。不过隔壁储藏室里应该有闲置的,你可以去取一把。”
那个叫王尔德的学生出门后,很久都没有回来。埃尔加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估计他也不会再来了。他为自己泡了一杯红茶,正想再看一看之前那些稿子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音乐。
那种弹跳和音色,当然不是来自小提琴,而是钢琴!他在弹奏大厅里的那架古董钢琴!
琴声颇为轻快,出现了几段反复的旋律,仿佛有马蹄声随着音乐清脆地踩在石板路上。然后是车轴的咕噜声,淡淡的阳光化作低柔的曲调流出,埃尔加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合上了节拍。
仆人在抽动皮鞭,马儿嘶鸣着,马车上的少年却还觉得不够快。他把马夫赶到一边,亲自拉起了缰绳。
节奏陡然加快,平稳的基调开始左右摇摆。马车在新手的掌控下颠簸,转弯的时候几乎翻转。少年的大笑伴着仆人们惊恐地呼喊,还不够,还不够,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马车歪斜地驰过草地,险险撞上路边的围栏,几乎飞过了几个泥沟,吃力地攀爬略陡的山路。
然后,它停下了。马儿打着响鼻,车轮嘎吱作响,仆人们不顾仪态地喘.息着。
少年跳下了马车,眼前是一片无尽的,紫色的花海。从他眼前,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直到音乐停下,埃尔加才发现不只是他自己,一楼的大厅里站满了人,有其他学科的教授,七八个学生,还有门卫和清洁工。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一处,就是坐在‘学院的隗宝’钢琴前,缓缓合上琴盖的青年。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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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i was young , i used to think that money wa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life , now that i am old , i know it is. ——oscar wilde
今天果断地放了老法的鸽子,终于可以坐下来写一会文了,精力真的有限啊。
bonne nuit, ma chè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