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谋生;我想生活。——王尔德
英国牛津大学
“又是那个爱尔兰佬?”两个男生并肩走出一间乐器室, 又听到了来自楼上的钢琴声。
“还能是谁?听说那个怪人(freak)这几天老是弹一首曲子, 马赛曲。”
“哇哦, 他还真狂热啊……我听说法国的那个‘第三个拿破仑’(the third napoléon,应为拿破仑三世 napoléon the third)已经被俘虏了?”
“那是老新闻了,在他被逮个正着之前, 法国人就已经废了他了。”
楼上的钢琴声仍在继续,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沉默下来, 站在走廊里默默地听了片刻。
“见鬼, ”其中一个说道:“他真以为自己是法国人吗?”
每一年的trinity(1)过后,新生都是最受瞩目的一群。而在这一群懵懵懂懂,笑料百出的fresh fish 里面, 又会有几个格外显眼的,成为一时的热门人物。
当然, 这些热门人物一般在他们的圈子里都不太受欢迎。
来自爱尔兰的王尔德先生入校不到一个月, 就已经奠定了他不可动摇的‘拥有最长定语的年度怪人’的地位。他的nickname全称是‘患有法国狂热症又爱出风头的孤僻爱尔兰佬’。
当然在几乎等同于伦敦上流社会预备役的学校里, 他被女王接见过的事情也不是秘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想必类似打开门被淋一头番茄酱, 下楼梯踩到油,吃饭被人洒一身汤之类的意外是会经常发生的。这里的学生大都毕业于全英国有名的中学甚至大学, 牛津使他们求学路荣耀的终点。被严苛地压抑了近二十年的天性,终于有了尽情挥洒的舞台。
魅影按下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键,微微向后舒展肩膀。他上一辈子几乎都过着封闭式的生活, 虽然在巴黎, 却从未想要去了解巴黎, 更不要说是什么爱国之情。但是生活在这个对法国的一切严重排斥的环境里,再一次听到法军在前线溃败的消息,他却感到上一次没有感到的愤怒。
拿破仑三世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他连自己叔叔的一成都没有。而且这个家族和卡特家族之间的积怨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书。但是当四周充斥着对这个皇帝的讥笑不已,对法国的失败大肆嘲讽的时候,魅影却觉得自己突然想要开口反驳,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法国人。(2)
合上钢琴,他起身向声乐教师走去。王尔德的嗓子没有练过,唱歌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发紧。幸好他还在青春期,可以掰得过来。
对于王尔德在巴黎的境遇,他毫不担忧。因为上一辈子,卡特家族就在皇室的倒台上出了一份力。他记得卡特夫人曾说过一句话:“巴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革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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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外面的山崩海啸,王尔德确实充耳不闻。9月4日的巴黎革命只针对战败的皇室,对于贵族没有什么冲击。在他看来法国人不仅浪漫,还十分现实。拿破仑三世就是一面寄托着重返荣光希望地战旗。现在它破损了,因此人民就决定扔掉它。
真正让他头痛的,是管家呈上来的一份份文件。
卡特家族能够屹立至今,不仅仅是依靠高贵的血统,更是仰赖于巨额的财富。身为新任伯爵,他要做的就是理清这些财富,管理并且支配它们。
当厚厚的账簿呈到眼前,即使它是用最好的牛皮纸装订,纯银包边,每一页账目的含金量都可以买一颗极品宝石,王尔德还是深深地感到这是他所见过的,最无趣的东西。
他富有过,也一贫如洗过 ,但是‘钱’这个东西,对他从来都没有非常鲜明的意义。老王尔德也算是都柏林的中产阶级,他从小就不用为钱担心。等到在伦敦写文谋生的时候,妻子又在财政上给予他极大的支持。王尔德不在乎钱。虽然和道格拉斯在一起后他常常举债,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写作谋生,但是这反而让他洋洋得意——一个人如果才华太多,那就不用担心钱太少。为了得到美丽的事物,他可以不惜代价。
“伯爵大人,夫人说您刚接手,就从巴黎附近的几个种植园和纺织厂开始。先说波尔多的葡萄园,今年他们的产酒量比去年低了5%,但是我们投入了八百法郎,比去年要多五十个法郎,以供他们雇佣采摘葡萄的工人。您觉得是否要更换葡萄园的管理者davide,或是从普罗旺斯调两名酿酒师过去?如果您想继续用davide,您觉得是扣除他一成的年薪合适还是让他做新管理者的副手合适?大人请看,这是五年来的波尔多葡萄庄园账目对比。去年葡萄园的收益主要用于收购的两家纺织厂,今年纺织厂还没有收回成本,厂主正在寻找更多的客户。请问今年的收益还是按照旧例吗?”
王尔德脸上仍旧缠着绷带,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前。他和汇报者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说道:“普罗旺斯的葡萄酒很不错。”
“您的意思是说要从普罗旺斯葡萄园调两名资深酿酒师过去吗?”
王尔德转了转手上的羽毛笔:“卡特夫人的意思呢?”
“夫人说让您全权决定。”
“那就派两个人过去吧。”
“好的大人,这是根据您的吩咐起草的文书,请您在这里签字。”
“怎么又要签字?”
“大人,所有没有您签字的文件,都是无效文件。”
“这大概是我今天签的第六十份文件了。”
“是第三十九份,大人。”
王尔德抓起羽毛笔,特别在下笔的那一刻注意了一下。昨天他签晕了,有好几次都直接写了个大写的o(oscar),然后不得不把leo的前两个字母写得更大,使整个签名又怪异,又可笑。
“好了,大人,那么请让我向您汇报家族庄园的情况……”
王尔德默默地按了一下呼叫铃。
他的贴身男仆史哲姆应声而入,鞠躬后问道:“大人,听候您的吩咐。”
王尔德用一种非常虚弱的嗓音说道:“我感觉不太舒服,请帮我把医生叫来。”
“是的,大人。”史哲姆马上转身出门,长长的下摆因为急切而划出一个飘逸的弧度。
“我真是太粗心了,竟然忽视了您的身体。请允许我告退。”
王尔德对他点了点头,对方继续说道:“那么明天我再来拜访。”
王尔德用力撑起后背,低沉而优雅地说道:“非常感谢。”
等到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王尔德才深深地向后仰头,整个沉进了椅子里。史哲姆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王尔德问道:“没有叫里克曼医生吧?”
“按照您的吩咐,只通知了家庭医生。”
王尔德点了点头,艰难地坐起来给魅影回信:
亲爱的o.g.:
身为活体签字笔和印章的日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我在这里如此重要,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听一听我在说什么。
他们把我当成傻瓜,遗憾的是,他们是对的。
你的, 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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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现得怎么样?”在老宅的另一个房间里,刚刚辞别卡特伯爵的管事正在和卡特夫人进行一场私人谈话。
“和时下的年轻人一样,从来没有见过账本。”管事微笑着回答。“他是在外面长大的,许多事都要从头学起,麻烦您了。”卡特夫人做了一个无奈的神情。面对这个管事,她似乎特别放松。
“夫人放心,”管事说道:“您也不用太过着急。说句不该说的,伯爵的父亲是那样一位风流才子,家族上下照样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也不过是和那时候一样罢了。”
王尔德在她离开的时候动手术的事,在卡特夫人心里是一个结。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相貌堂堂,但是他如此急切地想要修复容貌,却让她的心头蒙上了阴影。对于新上任的卡特伯爵来说,即使缺了一只手,一只脚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不用自己走路,不用自己动手做任何事情。无论是美女还是珍宝,都唾手可得。王尔德不惜冒着风险进行手术,卡特夫人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他获得爵位后,急于出席与身份相符的重要场合。
有野心是好事,就怕有不合时宜的野心。
(1)牛津是三学期制,当中的三个假期分别是“michaelmas, hilary, trinity”
(2)英国本来没有大学,大家都到法国去上大学,然后突然有一天两国交恶,英国国王把所有在法国的英国学者和学生全部召回,合并起来办了一所学校,就是牛津大学。当然它的历史非常古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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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don't want to earn my living; i want to live. ——by wilde
谢谢到现在还在支持这篇文的同学
尤其是橘,琼楼,ww,亚尼,你们已经把这篇文的评论区刷屏了^^
希望能有更多看文的同学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