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们老师怎么带孩子的!额头摔了那么大一个包!”
“我孩子在那里哭,老师就站在旁边看!真是太过分了!”
“老师辛苦了!我们家轩终于肯开口跟人说再见了,谢谢!”
“孩子回家都说爱老师,爱梅老师爱陈老师”
……
有家长去园长那里告状,也有家长衷心的向梅老师她们说谢谢。
每次园长说起,金子都认真的听着,有时欣慰有时也觉得委屈,批评的家长一般都是老师关注最多的,可毕竟是23个孩子,她不可能一两个小时只蹲在爱哭小朋友身边安慰,而不顾其他22个孩子。
不过委屈都是一闪而过,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总能化解所有不快,包括对那两个月都没有消息泥鳅的牵挂。
金子真的很忙,白天忙着看小朋友,晚上跟周末要看儿童心理学,学儿歌,背童话故事,学手工制作,比如一个指纹画可以变几种可爱的形象,一个鸡蛋壳可以装饰哪些颜色……
“你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一直没有金子的电话,好不容易联系上又说忙忙忙,秋香终于忍不住,还逼着金子买了个诺基亚手机
“这可是手机中的战斗机”野猪给我买了一个,是方便很多。
金子想起泥鳅让她配手机的话,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样了。
“寒假前,每个老师都要安排好家访工作”园长的一句话,又把金子近半个月的晚上休息时间全排满了:班上23个小朋友,一个都不可以落下。
于是每天晚上吃完饭,金子跟陈老师穿梭在幼儿园附近的大街小巷,按通讯地址寻找小朋友的家,有平民区,也有豪华别墅区。
家访主要是详细汇报每个小朋友在幼儿园的生活学习情况,也从家长那里了解更多不知道的习惯:
虎头虎脑的浩居然会贫血,难怪他奶奶每次都把早餐带来幼儿园吃,一个鸡蛋一罐瘦肉红罗卜饽七汤,看得出浩很不爱吃鸡蛋肉汤,也只有在老师鼓励和表扬下才能吃完。
金子最喜欢的小美女雯住在别墅楼里,优越的家庭条件让她对园里的大锅饭没什么兴趣,每次老师把汤匙喂到她嘴巴了才吃几口。原来她要求饭菜单独盛放,不喜欢混装在一起。
妞原来是个观察力很强的孩子,她妈妈说妞每天都跟她汇报幼儿园发生的大小事情,谁被老师批评了,谁跟谁打架了,她好怕就吐了。金子这才如梦初醒,难怪妞妞经常莫名其妙就会吐,开始以为她是感冒着凉了,她妈妈说在家也这样,一紧张就吐。
轩的父母对金子她们非常客气,因为轩爱咬人的毛病,父母不知道跟多少小朋友家长道歉过。现在却明显好转了,这还能在父母离园时说再见,这是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
其实针对轩咬人的情况,金子也费了老大的劲,特别注意观察很久才发现是他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弱,性子又急,所以就爱用咬人的方式表达。金子为他专门制订了一个鼓励引导计划,一个多月下来果然有效。
……
终于的终于,家访结束,金子难得有个晚上可以早早回家窝在沙发上。电话铃声响起
“失踪这么久,是不是跟泥鳅天天压马路都不回家了”翠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没有了,幼儿园家访,每天都很迟才回家”金子敷衍了事,没有提她跟泥鳅的话题
翠芬最近心情不好,那个前夫的女儿估计是青春叛逆期,天天跟她对着干,翠芬说东,她女儿偏要往西,打不得骂不得,都要气疯了
“这么多年对她掏心掏肺,还是没用,总归是别人的女儿”
金子想起李婶也说过这句话,那年杀猪,她紧张得不得了,可是李婶居然说她不同心,总归是别人的女儿。
“青春期叛逆确实是比较难沟通,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你对她的好肯定不会没用”金子安慰翠芬,同时把手机号码报给她,省得自己不在家又联系不上。
放下电话,想起很久没有跟二猴他们联系了,估计打过来金子也是不在家,赶紧回了个电话过去。
细妹接的电话,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都是控诉李婶的坏毛病“这种全世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婆婆我是真没办法伺候了,不干活只会挑刺添乱,还经常要我们满村的找”
细妹经常到城里批发服装回村里卖,跑来跑去又要摆地摊,根本没时间管儿子,二猴只会宠儿子,把天佑惯得越来越无法无天,再来一个不省事的李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要不你们到城里住吧,天佑马上要上小学了也方便”金子想起梅家村的小学又远,还三天两头换老师,二猴就一个孩子,能到县城读书肯定是更好的。
“去城里住?带着李婶?!那不更完蛋,走出去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从哪里找!”
“过年我回去一趟吧,商量一下怎么办”想到寒假有这么长时间,金子觉得还是回村当面商量的好,要不然开学她又没空了。
本来想邀翠芬秋香她们一起回去,每个人都说春节到了更忙,特别是秋香,春节服装生意是最忙的时候,金子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买火车票。
进入春运期,买票的队伍从售票厅一直排到门口还转了几个弯,等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买到第二天的票。
火车上很挤,过道上都站满了人,很多是外出打工准备回家过年的,辛苦了一整年肯定得带点土特产回去,于是大包小包挤满了火车上的所有空间,连卫生间门口都堵住了,要上洗手间时得让周围好几个人挪地方才能进去。
金子座位靠过道,看旁边有个女孩一直在她座位边站着,就往里挪了挪,空出半个位置给她坐。
以前火车上的食品车经常会来回经过几趟,卖花生瓜子矿泉水,今天这么挤倒是没再看到食品车过来,不然过道上的人又要到处挤,给食品小推车腾空间。
火车开出不久来了个年轻人,身上挂着扩音器推销几种小孩玩具,说是火车特供,少了供应商那道环节,价格比商店便宜很多。
年轻人说了一堆广告词,又把每种玩具怎么玩就地示范了一遍,足有十几分钟,因为扩音器正对着金子这边,把她耳朵都快吵聋了。
好不容易扩音器广告到下一节车厢,金子才静下心来。看隔壁女孩在玩手机,也掏出新买的手机好好研究,把熟悉的电话号码输进去,又把每个功能键试了试,四个多小时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
虽然还有十天才春节,村口已经非常热闹,卖对联的,卖年货的,卖鞭炮的,到处红艳艳的一片,大家见面都笑吟吟的。
离春节一个月就算进入年关了,是不可以乱说不吉利话的。
从村口回家的路重新铺了水泥,还扩大了不少,载人的三轮摩托走在上面也不再抖豆子一样跳来跳去。
一路上都是各种炸年货的香味,细妹刚嫁给二猴时,听说也会炸点东西,这两年做生意就没时间弄了,反正大伯母每次都会端很多东西过来:炸年糕,炸豆子,炸花生,炸薏头丝,足够天佑解馋。
以前没注意还是怎么的,今年回来发现很多的泥瓦房子都翻新了,有的还拆开盖了新的钢筋水泥房,二猴的房子看着就像个小媳妇一样,怯懦的缩在姜家祖屋的边上。
金子推门进去时细妹正在弄腊肉,脸上手上都是油腻腻的:
“你昨天回来就好了,家里杀猪,养了一年的猪,一百多斤哦”
细妹洗好手赶紧给金子煮甜鸡蛋,过了一会二猴网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进来,身上都是污泥。他承包了一口鱼塘,养了几十头的鱼。
“鱼头煮汤,鱼肉炸了吃”二猴黝黑的脸庞精神还好,除了走路时两个肩膀高低不平,倒是看不出别的问题了。
准备吃饭时发现李婶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金子跟二猴转了一圈,终于在村尾翠芬家附近找到她,翠芬家因为太久没人住已经可以看到满院的草了。金子猜她父亲应该是眼病更严重了,不然也不会春节都不回家来。
二猴拽着李婶往家方向走,她瞪大眼睛望着金子,嘴巴直嘟囔“万家媳妇!万家媳妇!又来找我要金子了,赶紧把金子藏起来”
金子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
回家正要吃午饭,大伯母端了一大盆的炸年货过来,听说金子回来,她特意过来看看,握住金子的手说了一会儿话,嘱咐晚上一定要过去她家吃饭:刚好今天炸年糕,过来尝尝新。
“振华出狱了,说是表现好提前释放,这段时间都住家里”等大伯母离开,细妹偷偷附到金子耳边说。
金子心里跳了一下,好几年没有振华消息,在监狱这么多年,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李婶不肯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吃饭,二猴用盆装了饭菜让她自己在灶台边吃,她一边吃一边偷眼望金子,发现金子也在看她,赶紧把脸埋在饭盆里,半天不敢抬起来。
吃完饭金子就上楼休息,因为在火车上被那扩音器吵得有点晕,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醒了也没有起床,赖到快四点了才下楼。
看细妹二猴他们都不在,金子端了张凳子坐在前厅草坪上。
草坪前的河水又少又脏,河床明显高了,有几段甚至快要断流的样子,干枯的河滩上堆满了生活垃圾,河边的几家住户有的把自己院子扩了出去,用细细的竹子简单的围了起来
金子记得小时候经常在这河里洗衣服,河水又深又干净,每次她都喜欢把水底的大石头轻轻的翻起来,两手合起捞里面匍匐的小鱼,这种叫匍石鱼专门躲在石头底下,沿着石壁逃串,非常机灵。现在那些石头都露出水面,肯定是不会有匍石鱼了。
好像也就前几年,她跟秋香在石桥上乘凉还看到河水挺满的,也就是那时第一次看到泥鳅,不过当时注意力都在秋香的郑哥身上,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当时的样子了。
“上游拦住搞了个水电站,两边还有几个养猪场,所有污水都往河里排,把这条河都毁了”
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金子猛的回头,看到一张满脸胡渣的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好像那缥缈虚幻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