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鲜红的血。
就像昨天从方瑶的瞳孔中看到的那种血色,红得夺人心魄,摄人灵魂,然而此时此刻那样的红,却仿佛按耐不住热情地汹涌澎湃,摆脱了眼瞳的禁锢,争先恐后地从方瑶的眼睛里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和棉被,在雪白的墙上抹上层层可怖的印记。
床上的方瑶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吸,就像断了线的扯线木偶,再也无法动一下,她的整张脸已经被漫天遍地的血红所覆盖,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四肢像被人硬生生扭断了一样,呈现出奇异的姿势。
一声扯破了嗓子的尖叫顿时在这个宁静的清晨响彻了整个楼层——
姜浔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一个个轻轻推开挡在面前凑热闹的小区居民,挤到了最前排,整栋楼已经被警察拉上了警戒线。
“我是死者的上司,公司派我来看看具体情况。”在查阅了相关证件后,姜浔被警方放了进去。
此时二楼的某间房内,尸体还躺在床上,为了取证,有几名警员正戴着手套和口罩,来来回回穿梭在房间与客厅之间。
与死者合租的两名室友正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浑身发着抖地站在门外,姜浔一眼就认出是何解颐她们两个,此时她们的眼眶都红红的,何解颐还在抽抽搭搭地吸着气,抬头看见她走了过来,一把丢下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扑到她怀里就又开始哭了起来:“浔姐……瑶瑶她……她……”
她无法继续说下去,姜浔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从早上接到通知市内某小区发生命案的时候,她就一直有点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受牵连的竟然都是她的下属。
姜浔的下属都很喜欢她,不仅仅因为她是电视台所有领导中年纪最轻的,还因为她在工作时言谈风趣,一点不像别的栏目组总监一样死板摆架子,下班后与下属的关系也处得极好,何解颐她们三个就特别喜欢她,所以这时候看见她,就像是看到了可以依靠的亲人一样。
她正想对她们两个说些什么,就看见一个警员从里面出来,对站在门口的同事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太残暴了,现在的年轻人……”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朝何解颐她们三个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她们就是杀人凶手,“死者的四肢全被拧断,眼珠被锐器刺穿,失血过多,更恐怖的是整张脸皮被人活生生撕了下来。”
两个警员交换了眼色,走到何解颐身边对她们两个说道:“你们是死者的室友吧?等下需要你们跟我们回局里作详细笔录协助调查,另外这位同事也请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拥挤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穿黑色警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出示了证件后有警员为他拉高警戒线,他身后跟着一名棕色卷发身穿白色外套的女人,踩着高跟鞋一同进到了警戒线里面。
“头儿,取证的弟兄基本上都搞定了,还剩下做笔录和清理现场,您看要不要……”刚才那名警员见他过来,上前汇报着,“这位小姐是?”
“这是法医淮妍小姐,上头指派来协助组里破案的。”戚渊介绍着,同时回过头看向淮妍,“这里的都是重案组的弟兄,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行。”
点了点头以示友好,淮妍职业锻炼出来的嗅觉敏感地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蹙了蹙眉头,对那名警员道:“能先带我去看看死者吗?”
“当然,请跟我来。”那名警员在听到淮妍这个名字的时候,原本还留有一丝排外的神情立即松懈了下来,淮妍是司法界数一数二的法医,由她父亲那一辈开始,便被人称作“能让尸体说话”,在她手上发现了不少破案的关键线索,名声早已大作。
淮妍接触尸体多年,却在看到方瑶的第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几秒放缓了呼吸才渐渐平静下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当下她随即就知道了此事不一般,这个死去多时的死者……竟然还能对周遭的活人产生影响,这些,莫非全都是怨气所致?
“不简单,这不是寻常的案子。”她压低了声音,对身后跟进来的戚渊说道。
“你的意思是……”戚渊皱起了眉头,意识到他们再一次卷入了大案子,这意味着,不找那小子帮忙是不行的了。
“大概又要劳驾你弟弟那伙人出马了,这事儿……光靠我们,搞不定。”淮妍蹲下身,戴着手套拿着工具简单地检查了尸体的大概情况便收工了,“下班后去沧月坐坐?顺便跟无惧谈谈这次的案子,你们挺久没见面的了吧?”
警方收队以后,姜浔和换好了正装的两名同事一起上了警车,前往警局作详细笔录,戚渊和淮妍打算直接去找戚无惧,跟警员交代了一声后两人向停车场走去。
警方封锁了出事的整个楼层,由于凶手杀人手法太过恐怖,导致小区内一时之间全部陷入了恐慌,尤其是与之相邻的两间,几乎逃命似地搬着行李要换地方住。
戚渊给淮妍拉开车门,等她坐进去后自己绕到另一边坐进了驾驶座,窗外景色呼啸而过,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话,都在思索着案子的细节,没一会儿便到了商业街。
找了家地下停车场停车,戚渊和淮妍步行出来,时间已经快到正午,街上行人比其它时段要多上许多,他们在一家名为“沧月”的咖啡店门口停了下来。
推开店门,悬挂于头顶上空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小野丽莎自然的嗓音营造了整个夏日的小资气氛,正对着店门的收银台上……戚渊看见,一颗头。
没错,就是一颗头,枕在两条手臂之间,伏在收银台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哪次见面你能让我看到你在努力工作?”戚渊一眼就认出了这颗头的主人,对埋头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的戚无惧说道,伸出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叩了两下。
被通过桌面传入耳朵的巨大声响吵醒的戚无惧猛地睁开眼睛站起来,当他看清来人的时候,往后一倒重新坐回转椅上:“我说你警局事忙完了别来祸害我好不好?昨晚跟秦妄言那家伙打了一夜的吃鸡,早上又忙死了好不容易现在能歇会儿,才刚睡着又被你敲醒了,我已经困到走哪睡哪的地步了……嗨,淮妍。”
跟戚渊抱怨了几句后才发现淮妍的存在,戚无惧挥了挥手表示跟她打招呼,然而还没等到他将手放下来,懒散的眸光却猛地一凛,双手一撑从收银台里跳出来,近距离看了淮妍几眼,随后转过头背靠在收银台上,揉着太阳穴说道:“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来着吧?平白无故大中午的不在你办公室坐着,跑我这小店来了……”
“你又发现什么了?”戚渊一直以来都对戚无惧有着“那方面”的能力而感到好奇,此时见他和淮妍尚未开口,戚无惧就似乎看出了些端倪来的样子,不由来了兴趣。
“还能有什么?你被鬼缠上了呗。”这话是对着淮妍说的,毫不婉转的语言使淮妍听在耳朵里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别吓她,有事直说。”注意到她的异常,戚渊阻止了戚无惧的恶作剧,“话说回来,阿言他们哪儿去了?”
“他们说中午没几个客人,到外面下馆子去了。”戚无惧无奈地耸肩。
“那你怎么不去?”
“猜拳输了,留下看家。”戚无惧感觉他的心在滴血,这究竟是谁提出来的馊主意?猜拳输了的人出钱请全体兄弟出去吃饭,买单外加留下看家。
花他的钱他还什么也吃不到,一个中午就啃了苏黎做菜剩下来的两根黄瓜。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戚渊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同情,总结了一句后表情严肃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说起正题了,“今天早晨局里接到一起报案,花熙谷小区发生命案,我和淮妍赶到的时候前一批兄弟已经做好了现场采样,淮妍看过尸体以后就觉得这事不一般,看样子又是一起科学无法解释的案件,所以就来找你了。”
简单地道明了来意,戚渊看见戚无惧的眼睛里也没了一直以来的慵懒,反而变得凝重起来,他听完戚渊的叙述后并没有马上接话,沉默着思索了一阵后,抬起头看向淮妍:“你的意思是说,淮妍早上只接触过那名死者?”
戚渊点头,戚无惧的神情愈发严肃,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对淮妍老实说道:“你们真的遇上大案子了,刚才淮妍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店里的气息有异样,但还不是特别明显,直到刚才看到淮妍眉心的黑线我才能肯定她撞邪了……”
“黑线?在哪里?”淮妍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看着自己的眉心,一如往常光滑的额头,并不存在所谓的什么黑线。
“普通人当然看不到。”戚无惧继续说着,“按我哥刚才所说,你们早上去过命案现场,按理说是不可能带回这么凶的东西,虽然确实可能会有死者的其中一魂或一魄依附在生人身上,可是你们要知道,这个时候正午的阳光是一天中阳气最旺阴气最弱的时候,你们在大街上这么走了一趟,再强的魂魄也只有消散的份,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
戚渊和戚无惧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早有预感这次的案件不简单,但当真听到戚无惧这么说,心中还是没来由地浮起了一丝紧张。
“那她……我是说淮妍,有办法吗?”戚渊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淮妍不难办,你身上的只是死者无意识的魂魄或者怨气,只不过强烈程度超乎想象,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额头里的黑线就是怨气凝聚的根源,等下阿言回来让他帮你勾出来就行了,而且你在警局工作,煞气重,没什么大问题,这些天尽量不要一个人待在阴气重的地方,比如太平间之类的,不然很容易撞邪。”戚无惧说了句让他们安心的话,随即又将视线转向戚渊,“你刚才说死者是与人合租的?那她的室友情况怎么样?”
戚渊简单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上午在现场见到的三个女人,回答了戚无惧:“死者有两个室友,看起来与死者关系都处得不错,怎么了?”
“死者是非正常死亡的,按照以往的惯例,这起命案是第一起,但绝不会是最后一起……”戚无惧神色凝重地说着,“你想想看,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受害者最有可能是谁?”
“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室友有危险?”听到后面还有发生命案的可能,戚渊眉头紧紧蹙着。
“很有可能,你把她们安排到哪里了?”戚无惧问了一句。
“因为要作详细笔录,她们和死者的上司一起被带回警局了。”
“警局?那还好,煞气重的地方一般不会出大问题。”戚无惧思索着,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死者的尸体怎么处理的?送去火化了没有?”
“还没有,因为案子比较悬,尸体带回警局准备送去解剖调查,现在应该在停尸房里。”戚渊下意识地回答着,岂料话音未落,戚无惧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一把站了起来。
“你说你们把尸体也带回警局了?”见戚渊点头,戚无惧一拍脑门道,“坏了坏了,你现在快点回警局,不对,先call个电话回去,叫你的弟兄们看好那两个室友和那个上司,千万别让她们独处,我去把阿言他们叫回来,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