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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身边没了人,华念默默拭去眼角的泪光,幽瞳忽暗,吹出口哨。
  随从的十个魔刹忽然显现,他们个个面具遮脸,全身护甲,声音诡异。
  “少主!”纷纷蹲下,随时听从华念的吩咐。
  华念小脸阴沉,早已没了方才哭闹时的孩子气,“你们五个跟上这辆马车,护全阿娘。剩下五个跟着我。”
  “是!遵命!”
  魔刹唯有魔族中人可见,若旁边有人,还会以为华念在自言自语。
  马车里,岑常安行在前面,后面那辆坐着华冶。
  岑常安见华冶如何也不肯华念跟着,误以为两人母子情深,华念是华冶的软肋,她有意不让他来。为了到时更好拿捏华冶,他派人留在了无怨堂,要他们将华念一并带回三圣阁。
  华念早就发现了无怨堂有人在监视他。
  果然,留守在无怨堂的那几人看华念独自一人,便要用束法捆住,套在袋子里打晕。他们刚凝灵力却发现方才面前的华念不见踪影。
  “人人人,人呢!”他们大惊失色,左找右看。
  “你们在找谁呀?”华念童声悦耳,站着他们身后看上去人畜无害。几人面面相觑,笑着凑前就要动手,而华念却是眸色赤光一闪,手起刀落,眨眼间,几人血脉喷薄。
  华念冷着脸,用手帕轻轻擦拭了手中沾血的“无命”短刀,随后嫌弃得丢掉帕子,行动举止透着矜贵孤傲。
  “无命”刀身可根据使用者变换大小,因而不过三岁的华念用着却极为称手。
  同时,五名魔刹出现,回应道:“少主,剩下已都解决。”
  “甚好。”
  回想起华冶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华念终于又露出孩童的神情。
  瘪着嘴,不高兴!很委屈!
  ——
  水光殿内,琉璃灯盏剔透明亮,每盏灯火放出绚丽华彩的光芒,投射地面上,仿佛波光潋滟的河。水晶珠帘拂风而动,珠帘缝隙里隐约可见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对镜理妆梳发。
  女子身着东海雾纱珠所制的清水长裙,珍珠颗颗晶莹,蓝光璀璨,纱衣下的身躯皮肤白皙,只是肌肤呈现老态,已经开始松弛。
  “圣人,这是岑公公的书信。”
  待她蒙上面,侍女轻歌才掀帘而入,女子侧身接过。
  看完信中的内容,她有些激动,“岑常安何时才到?”
  “明日卯时可归,在百仙大会开筵前就能到的,圣人不必担忧。”
  女子长叹扶额,满脸疲态,轻歌熟稔的帮她按捏,“这几日圣人忙着百仙大会,日夜操劳,今日早些休息罢。”
  女子点点头,笑得温柔,问她:“媱儿怎么样了?还在闹情绪?”
  “小小姐在房里摔了好些东西,奴婢方才怕她受伤忙这才收拾完。”
  “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娘这个时候都有她了。”水芊陌摇摇头,脸上宠溺而无奈。
  “圣人不用担心,奴婢曾去打听过的,太子沈缙一表人才,颇受皇上喜爱,到时候在百仙大会一见,小小姐定会喜欢的。”
  仙愿国先皇娶的是白如盏的妹妹,现在如今这次联姻轮到半水阁。水芊陌女儿早亡,只有一个宝贝孙女,自然是舍不得。
  水芊陌宽慰的点头,挥手示意轻歌扶她宽衣就寝。
  水芊陌睡觉时琉璃盏内灯火是不灭的。
  至于原因,谁也不知道。
  只见轻歌离开后,水芊陌下床,从床榻的寒冰室里取出一碗储存许久的人血。
  她咕咚咕咚得大口喝掉,脸上密布的丑陋皱纹才缓缓消失。
  水芊陌踉跄着跑到镜子前,颤着手抚摸这张脸,眼神不似平日那般温柔,多了分阴狠。
  灯光下,映在铜镜的脸惊艳世俗,肌肤犹如新生胎儿那般细腻顺滑。
  而这张脸,却与华冶的容貌一模一样。
  只独独额间少了血梅印记。
  第7章 替身
  百仙大会,三年一届。
  百年前以华之桑为神华尊时,百仙大会主要是汇聚各方仙派分派除妖降魔的任务。而现在,三圣阁中白斩阁的白居圣人——白如盏,自他继任仙首之位后,这百仙大会除了召集仙愿国的修仙门派,还会宴请仙愿国的名门世家,朝中大臣。
  曾经,四方一统,华之桑从不与人界和皇族结交甚密。
  “修仙者自以净身清心为要旨,吾辈自当除妖降魔为己任,护全天下为大道,而人心难测,尘世繁杂,若沉湎其中不免与初心背道而驰。”
  但如今的三圣阁却是截然相反。
  白居山顶,白羽宫内。
  乐官奏乐,宴席上无数仙家纷纷举杯邀饮。
  只见筵席的顶位有三座,中间的白如盏雪衣广袖,居右的是水芊陌,而本应该是金刀阁的百金圣人该坐的位子却是坐了个身着蓝衣的英俊少年。
  这少年正是仙愿国当今太子,沈缙。
  而百金圣人金大宝衣襟半露,斜坐在宴席中的位子,与其夫人沈泠相伴。
  沈泠曾是仙愿国的公主,也就是沈缙的姑姑,她在三十年前联姻中嫁给了大她十岁的金大宝。
  “你少喝点些,这大会还没开始呢。”沈泠在一旁劝慰着丈夫,清秀玲珑的脸颇有无奈。
  “没趣,啧啧啧,真没趣。”金大宝浑圆的体魄挤占了两个人的座,略微不厌烦得往嘴里抛了颗花生。
  “没趣你也得来,你好歹是个圣人。”
  “我算什么狗屁圣人,一介莽夫,装什么清高。我祖上不过就是个拿刀杀猪的,碰巧走了狗屎运,上神赐神刀,这才修了仙。哎,你干嘛去?”金大宝见沈泠起身有些不适要离开,赶忙扶住她。
  “我说了,你身子不好。这无趣的宴席你不来也罢,非要跟着来,逞什么能。”嘴上说着,还是将自己那身绣满金丝猴的黄金大斗篷拿来披在沈泠身上。
  沈泠瞥了眼这身又高调扎眼又土气至极的斗篷,给了他一个白眼。
  从金大宝怀中钻出,披上自己的衣物溜了出去。
  “百仙大会还未正式开始,这殿内酒肉熏得人头晕,我出去透透气,一刻就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沈泠离开白羽殿,领着婢女在前庭转悠。
  百仙大会一开将近半月,近一半以上的人是仙派,另一些则是人界贵族。前庭不少官家小姐,个个抹着胭脂水粉,披着半水阁相赠的丝带,轻笑着在前庭游玩。
  沈泠恶心得难受,孱弱的身子靠在栏杆前,抚着胸口喘息。
  “夫人何必来这一趟遭罪,白羽宫离我们金元山庄这么远,一路颠簸还要应付一些阿谀奉承的人,这次百仙大会足有半月之久,您这身子哪能受得了。”婢女在旁边劝慰着,“何况圣人疼惜夫人,他也不愿让你这般辛劳。”
  金大宝就是个俗人,他虽为贵为百金圣人,却自觉身份卑微,堂堂一个公主嫁给他,他更是小心呵护,房内除了沈泠从未再添过其他妾侍。
  三圣阁里,人人都知,这金大宝虽爱刀但更爱妻子沈夫人。
  沈泠听婢女这样说,只摇摇头,“无碍,休息一会便回去罢。”
  三圣阁的三位圣人,白如盏的原配早逝,未给他留下子女,水芊陌年岁最高,半水阁内连任两代涟寒圣人。而三位中,只有金大宝威信不高,需要与一些小派联络感情,巩固地位,她身为妻子,自然要伴在夫君左右,替他分担忧虑,助力事业。
  两人正在栏杆前说着,忽然听见前庭尖叫连连,一众姑娘夫人的白着脸乱成一锅粥,四下而逃。
  “救命!救命啊!”
  前庭内一个骨瘦如柴,整张脸血肉模糊,身体生疮的女子正手持剑横在一个姑娘的脖子前。
  “那人是涟寒圣人的孙女!”身旁的婢女大惊失色。
  沈泠惊恐得攥住帕子,一眼看去,这女子挟持的人,的确样貌与司媱一样,只是神情淡淡,眉眼少了司媱的张扬。
  这女子挟持的不是司媱,正是华冶!
  华冶与岑常安来到三圣阁后,便被岑常安用蒙汗药迷晕锁在一间厢房中。
  被关的厢房与这白羽殿相离甚远,走了许久她才找到这里,与生前一样,她很容易迷路。
  华冶不惧这三圣阁的结界和灵力,唯独惧光。等大宴开始后,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外遮光打伞时,她才从隐匿的角落里走出。
  此时她掌中的伞已经落地。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她几乎可见血管的肌肤上,她本以为自己会有身体不适,没想到并没有。
  一切的害怕都源于百年来她困于黑暗。
  习惯了黑暗中生存的人,突然一道光出现,不是希望降临,而是恐惧的深渊。
  华冶已经冷静下来。
  她需要对抗这种心里被放大的恐惧。
  “不要乱动,不然要你的命!”挟持她的女子面目狰狞可怖,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看不出五官。华冶注意到,这女子全身从头到脚都是粘稠腥臭,像是一直泡在什么液体里,绿浊污滴答滴答从头上滑下,她站的位置,一地的绿色不明液体。
  仓皇而逃的人们掩住口鼻,路过的修士有些人也以为是司媱被掳,不敢轻举妄动。
  这女子手都拿不稳剑,她哆哆嗦嗦着,嘴里念着奇奇怪怪的话。
  这样的人连靠近华冶的机会都没有,这次被挟持,华冶是故意的。
  隐匿在角落的五名魔刹显然也看出了华冶的心思,都没动手。
  她本是打着伞,有意露脸,岑常安不正是因她的脸才要带她到三圣阁,由此说明她的这张皮子,定与某个人极为相像。
  而这女子无头苍蝇一般趁着宴会要逃,却无意瞧见了华冶的脸,一时恶念丛生,关注着她的举动,趁乱挟持了她。
  现在华冶知道了,她这张易过容是脸与那涟寒圣人的孙女,一模一样。
  “怕了吧……哈哈哈哈怕了吧!”女子神志不清,有些癫狂,“水芊陌,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没想到这人,却是把她当作了涟寒圣人。
  “我为什么不得好死?你算什么东西,让我不得好死。”华冶红唇轻启,不屑一顾得看着她。
  女子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看不清五官的脸上骨碌转着一双眼珠,死死盯着华冶的脖子,轻轻用刀划过,阴森森道:“你现在晚上都睡不好觉,做不好梦吧?呵呵呵呵……”华冶正等着她继续讲下去,身后突然刀光一闪,就要将这女子头颅砍下,华冶凝聚意识,双眼一瞟,硬是把那刀转了个方向。
  “他奶奶的!”金大宝以为是这女子所做,他气急败坏,又要下手再来一击。
  “等等!”姗姗来迟的沈缙出口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