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已喝了几口茶,见此情景,心里高兴,对吴扎库氏道:德雅,还是你好,你说给她一个什么名分呢?吴扎库氏笑道:王爷,海安原本是我的丫头,既然王爷喜欢,我自然割爱给王爷,但王爷可不能怠慢了她,依我看,就给她侧福晋可好?弘昼笑容满面,道:好好,你还不多谢福晋大恩?海安于是又叩拜吴扎库氏。弘昼慢条斯理地吃了早饭,才穿衣进宫去。
吴扎库氏叫人给海安收拾了一个院落,让她自去安顿。海安又跪下道:福晋,王爷昨夜里一定要奴才,奴才实在没办法……奴才对不起主子。吴扎库氏心里一软,拉起她来,道:你在我身边,这是迟早的事,王爷的脾性,我最清楚不过,我不怪你。
待海安走后,吴扎库氏去到膳房里,遣走了所有人,悄悄吩咐了管事。管事一听,大吃一惊,道:这个,王爷要是知道了,小人恐怕脑袋保不住。吴扎库氏冷冷地道:你若是不听话,你现在就得死!这个管事忙道:是是。佟海安本就是福晋的陪嫁,您自然可以做的主。
弘昼到军机处的时候,已过了巳时,里面空无一人,于是他便去养心殿。李玉见他来了,忙道:王爷,大事不好了,湖北白莲教闹大事儿了,皇上今日召了各位大人议了一早上,您怎么才来!弘昼闻言大吃一惊,心想,怎么无人报与自己,就直接捅到了养心殿,正待问李玉,只见刘统勋走了出来,他一见弘昼,便道:王爷快进去吧!昨日皇上便已亲自调兵去武昌了,现在正议此事。说着匆匆又进去了,看来他是奉旨出来看弘昼有没有来的,弘昼既然到了,他省了跑回军机处。弘昼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养心殿。
进去一看,只见其他人站了一排,正在回皇帝的话,他于是一拱手,对皇帝道:皇兄,臣弟今早头疼,所以来晚了些,皇兄莫怪。皇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继续和其他人说话。弘昼于是站在末尾,听了一会儿,知道这事儿皇帝现在还没派主管,其他人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强力镇压,一派主张分化诱降。趁无人说话的间隙,他立刻跪下请缨道:皇兄,白莲教的事一向是臣弟主理,如今湖北出了这样的乱子,弘昼难辞其咎,请皇兄让臣弟将功赎罪,亲自前往武昌坐镇处理。
皇帝看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也好,一事不烦二主,你先将你的计划拟个条陈给朕看,兵朕已发了,明日你再去不迟。弘昼道:臣弟遵旨。众人出了养心殿,弘昼故意留下来和李玉说话,问明了情况,想了想,又进去回皇帝。对他道:皇兄,依臣弟看,湖北这乱子起得蹊跷,元宵节的时候,襄阳的夏林等的计划被人报与我们,臣弟已经下令拿了他们不少教主,这才不过一个多月,白莲教怎能在湖北大举起事?莫不是传讯有诈?
皇帝看着他,道:恐怕就是你元宵节拿人拿狠了吧?弘昼吃了一惊,忽然想起傅恒曾经和自己说的话来,只见皇帝确有意图将此动乱的帽子扣给自己,忙跪下道:皇兄,臣弟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底下的人或许不知轻重,待臣弟去查明了再来回。
皇帝缓缓地道:你不忙去,你先和朕说说香山碧云寺那几个僧人是怎么回事?弘昼心里又一惊,什么僧人?刚才李玉在外面只告诉他,皇帝是在去香山途中收到的八百里加急,知道的湖北白莲教动乱的事,当机立断下旨给湖广总督硕色,并要两江总督尹继善待命,速调周围各省的军备前去支援,自己终止了香山之行,立刻回的紫禁城。所以京里别说他,那日里在他家里饮酒的八旗高官也全都不知道。他这才明白皇帝为何会突然折返,见皇帝问,只好说自己毫不知情碧云寺僧人的事,请皇帝明示。
皇帝深吸了口气,道:弘昼,明知今日朕有早朝,你还迟来,你这是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嘛?弘昼噗通一声跪下道:皇兄息怒,弘昼今早确实是头疼起得迟了,绝非有意迟到。皇帝叹了口气,便把碧云寺六个僧人计划刺杀自己之事说了,但只字未提傅恒。
弘昼一听更是心惊,问道:皇兄,既然您未去碧云寺,又是如何得知的?皇帝于是将自己途中遇到前来报讯的湖北护军守备卢勇,是卢勇说他在路上偶然听到那六个僧人往静宜园去候自己銮驾的事说了,然后看着弘昼道:朕这次的出行,只有你们几个知道是去香山,这是谁泄露的消息?弘昼又吃一惊,心想:傅恒告假出城未归,他不知道皇帝临时出行的事,军机处就这几个人,皇帝看样子是在疑心自己,此事非同小可。脊背上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皇帝慢慢说道:弘昼,朕没有别的意思,白莲教的事是你的差,你办成这样,湖北京郊一下子全起来了,要朕如何对其他人交代?弘昼立刻道:谢谢皇兄相信臣弟!那几个僧人既然在碧云寺潜伏日久,这次扑了个空,定不会善罢甘休,依臣弟看,我们就来个欲擒姑纵,看看他们是不是真地敢来养心殿!皇帝一笑,道:这次你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朕已命人暗中监视了他们,他们胆大包天,还在碧云寺滞留未走。朕看,迟早耐不住性子会来这里,这差朕已派了海兰察了,你先办好湖北的事要紧!
这个时候,璎珞和傅恒的马车正在南苑海子,他们昨日并未和皇帝一起回京,而是奉旨南下到了这里,提前一步来安排皇帝和阿哥们试猎的事,昨晚就宿在南苑的南红门行宫里。这天一早,傅恒带着璎珞来了行宫的一条春溪边,璎珞见一丛丛白色的小花开在溪边,在一片纤细柔软的嫩绿里,如繁星点缀一般,十分高兴,对傅恒道:这是荠菜花,小时候姐姐在家的时候,我们常去郊外踏青,经常看见这花。说着蹲下身去采摘。傅恒怕她摔倒,便拉着她另一只手,她回眸一笑道:没事!现在还早呢!哪里就紧张成这样。
然后两人在溪边寻了两块靠近的石头坐了,璎珞一边侍弄手里的花,一边道:皇上不教你立刻回去,是想给弘昼留点面子?傅恒一笑不说话。璎珞皱眉道:没想到,皇上对他是真好的。湖北出了这等大乱子,皇上还护着他。少爷,你说碧云寺那几个僧人会怎么样?
傅恒道:如果他们走掉了最好,如果没走,我要是皇上,我就只监视他们,看看他们和什么人联络,又会有什么后续行动,所以他们暂时不会有事。璎珞诧异道:你不是说皇上教海兰察去拿人了吗?傅恒道:那就是做给我和容妃看的,这几个人的命皇上要来何用?璎珞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天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傅恒又一笑:说不准这几个人真地会来紫禁城。璎珞诧异道:大内戒备森严,他们真地不要命了?!
傅恒道:这些人既然存了这个心思,就没想活着回去。璎珞看着广阔幽深的原野,道:下次我们应该带追风它们来这里戏耍。然后转头看着傅恒,道:少爷,这天下真地值得你争我夺,值得这么多人流血牺牲吗?傅恒想了一会儿,温言道:不管谁坐在龙椅上,是满人也好,是汉人也好,是蒙古人也好,总是会有人不满的。璎珞道:我只愿天下无战事,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说着闭上了眼睛祈愿。傅恒见她长长的睫毛在白花后面微微颤动,花的淡淡香气若有若无,耳畔是潺潺的溪水声,心中一动,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在行宫又住了两日,回到玉京园的当天,傅恒便恢复了和皇帝的晚面。晚面后,傅恒告诉璎珞说,湖北的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弘昼现已到了武昌府坐阵,本来有硕色和尹老就无须担心。璎珞皱眉道:不知又死了多少人。傅恒道:元宵节湖北白莲教打算举事,不想泄密,弘昼的人一下就杀了那里白莲教四五位首领,矛盾激化,四川的白莲教总坛便派遣人众到湖北各地秘密策划了这次行动,这次动乱平息之后,弘昼应该会消停一阵子。
璎珞问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傅恒道:朝廷对白莲教甚感头疼,自从弘昼被派了这个差,这两年朝廷的杀伐力度增大,白莲教基本已转入地下活动,我的担忧是适得其反,这次湖北动乱是一例,而碧云寺的那几个僧人又是另一头,还有安徽,浙江和安徽的白莲教潜伏势力也不可小觑。璎珞点了点头。
傅恒忽然把她拥在怀里,道:璎珞,皇上要我去准噶尔整饬军务。璎珞十分意外,心里一沉,问道:什么时候?傅恒道:南苑试猎之后就启程。璎珞知道准噶尔那里战事早停,但毕竟远在边疆,又是新收复的土地,并不安定,不免担忧。傅恒知道她的忧虑,道:你不要担心,兆惠将军和他的人马还在那里,安全无妨,这次的差办好后,皇上叫我和他一起回来。璎珞问道:要办多久?
傅恒道:我也不知道,少则一月,加上来回,需要两个多月,多则……半年。璎珞脱口道:半年?!那宝宝都出生了!傅恒抱紧她,没说话。半晌,璎珞道:少爷,你放心去吧,我没事,宝宝和我都会平平安安。傅恒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璎珞,谢谢,你嫁给我,常常会这样,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对不起。璎珞摇了摇头,道:我明白,少爷,你不要担心我,慢慢我就习惯了。
傅恒低声道:可我们才在一起还没到半年……而且你现在很需要人陪伴……璎珞心里那种疼爱又涌上来,她拍拍傅恒,道:少爷,璎珞不是长春宫的小宫女了,璎珞现在是忠勇公夫人,你真地不要担忧,这两天宝宝动得更多了,你走了,有他陪着我,我不觉得孤单,而且还有海姐姐珍珠照顾着我,你真地可以放心。傅恒道:嗯,但万一真地需要半年那么久……
璎珞笑道:不会的,少爷那么能干,两月肯定回来了,如果真是半年,家里还有大嫂二嫂,额娘,叶大夫,这么多人,还有……皇上,璎珞一定会平平安安,宝宝也一定会平平安安。傅恒轻轻地嗯了一声,没说话。璎珞见他情绪低落,知道他心里十分地舍不得,想到他即将远行,心里也十分地舍不得。于是捧住他的头,贴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眼睛里渐渐湿润了。
之后,傅恒一直没有说话。上床以后,璎珞见他闭着眼睛,还是不说话,便问道:少爷,你怎么了?你真地不要担心璎珞和孩子。傅恒摇了摇头,眼角沁出一滴泪来。璎珞为他擦去,笑道:傻瓜,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看,家里的戏台子都开工了,陆师傅也找了几个班子在看,等你回来的时候,定可以唱戏了。傅恒还是不睁开眼睛,不说话。璎珞心里一痛,再把他的头揽住,道:少爷,你到底怎么了?良久,傅恒才道:璎珞,我们不要提……他,好不好?
璎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之前提了”皇上”两个字,他是为了那个原因。于是她扑哧一笑道:难道你怀疑他是故意让你离开?傅恒摇了摇头,还是闭着眼睛,说道:我只是不想在说我和你的时候提他,也不想在我们要分离的时候提他。
璎珞心想:看来刚才提家里戏台子唱戏什么的,他也不愿听……笑着把他的头抱在怀里,道:好好好,是璎珞的错,璎珞不提了。傅恒这才伸出手去抱着她,把头贴在她怀里。璎珞心想:原来他心里的刺真的永远在,他早就和自己说过,自己只是没上心。一时觉得无比的得意和甜蜜,于是亲了亲他的头顶。
弘昼那日晚间从养心殿回来后,又宿在海安院里一夜,第二日便启程去了湖北。佟海安便请求吴德雅让她回来正屋里伺候。吴德雅心里十分不快,对她道:海安,如今你已是这府里的侧福晋,我可不想王爷回来,说我怠慢了你,就是我愿意,那两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待王爷回来,定是要去说的。海安心里十分明白吴德雅这是记恨自己,于是跪下道:福晋,海安自知对不起您,但海安伺候您多年,早已习惯了,绝不敢以侧福晋自居,在无人的时候,海安还是福晋的海安。
德雅见她这两日还是一直叫自己福晋,从未改口,于是心中一软,道:海安,其实,我迟早会把你给了王爷的,只是事出突然……海安道:多谢福晋的好意,海安从没有非分之想。王爷对我不过是图个新鲜劲儿,而且我觉得王爷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德雅心中一动,心念一转,一把把她拉起来,道:海安,你听我的话,好好地伺候王爷,就等于是好好地为我。
海安看着她,明白了她要自己帮她对付那两个女人,于是笑着点点头,说:其实福晋根本无需担心,她们谁都没有孩子。吴德雅只一笑,不言语,心里盘算:不知道弘昼为什么会觉得她像……根本不像,样子不像性子也不像。但看来只要海安在,定可叫弘昼再不纳妾,而且海安算是自己的人。
话音刚落,管家匆匆进来,说圣旨已到,要才满两岁的小格格入寿康宫由太后抚养,三日后由东华门送入宫。弘昼那日从宫里回来便告诉了她,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她这些天一直一时欢喜一时愁。海安闻言,忙跪下道:恭喜福晋,恭喜小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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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原型】川楚教乱。在清朝前期,因为生活还算稳定,所以,白莲教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直到乾隆后期,当时四川、甘肃等地,出现了大量的流民。这些人没有饭吃,没有地住,许多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茫茫大山中谋求生存,最终导致了自嘉庆元年(1796年)开始的规模浩大的白莲教起义。前后九年,清朝才平息了这场混乱,就是所谓的【川楚教乱】。川楚教乱的起因是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襄阳地区的白莲教首领齐林、王聪儿、宋之清、樊学明等谋划于正月元宵灯节,趁官府疏于戒备之机起事,结果事泄,齐林、宋之清等人惨遭杀害。唯齐林之妻王聪儿和刘之协幸免于难。川楚教乱是嘉庆初年的事,小说写的是乾隆盛世,只参考了这个起事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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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一年的时候,湖广总督是硕色,两江总督是尹继善。在当时的省级官员里,有两个级别的官职,一是总督,二是巡抚。他们统称为“督抚”,都算得上是封疆大吏,没有行政上的隶属关系,都是直接向皇帝负责,听皇帝的差遣。区别在于,总督往往统辖数省行政、经济、军事大权,而巡抚一般统辖一省行政、经济、军事大权。由于总督和巡抚的权力很重,在清朝前期,督抚一般都由满人担任。林则徐是道光年间的两广总督。到了晚清,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湘系人物活跃在政坛,控制了全国大多数督抚岗位,满人督抚反而成了少数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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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继善是乾隆朝的名臣重臣,是康熙雍正两朝老臣兵部尚书尹泰之子。乾隆十三年(1748年)任協辦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兼军机大臣,加太子太保。八任總督,曾任三任兩江總督,前后长达三十餘年,初任時只有三十八歲,人稱呼“小尹”;第四次出任两江总督长达十一年。尹继善尤视江南为故乡,處事公正,不妄杀人,“不侵官,不矫俗,不蓄怨,不通苞苴”,百姓“每闻公来,老幼奔呼相贺”。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辛卯四月卒。贈太保,諡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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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让尹继善常年任职东南,而不象当时一般督抚那样频繁调动,源于他对以儒学为核心的汉文化勤学苦思,潜心研究,宏奖风流,“爱才如命”。他与大诗人袁枚是知交,当时,继善之幕府招览英才,名声大著,颇得士心。他是乾隆的亲家,其庶女为八阿哥永璇嫡福晋,可见其在朝中的重要地位。硕色也是重臣,在乾隆二十年任湖广总督之前的两年,接任尹继善出任两广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