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昭王,一直都是懦弱无用的。
王后出身昭国世家,在昭王还是王子的时候便就嫁予了她为妻,是在她的扶持之下才登上了王位。王后荣乐是个不简单的女人,野心勃勃,掌控欲极强,昭王与其说是他的夫君,还不如说是她实现自己的野心的一枚棋子,也是她们荣家掌控朝野的棋子。
在苏玉徽有记忆回到昭国王宫以来,见到昭王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后宫中寻欢作乐,后宫中养了许些的歌姬舞姬,他流连在其中,但却很少临幸那些女子。
她听那些宫人们私下里议论过,说的是王后善妒,但凡是昭王每临幸一个女子,王后必定以一种十分残酷的手法将她折磨致死。
让苏玉徽记忆犹深的是关于一位许美人的传言。
据说那位许美人是位舞姬,舞跳的极好,与母妃长相有几分相似,献舞后昭王便将她藏在了宫中。这本是一件极其隐秘的事,未曾想到还是被王后看出了端倪。
她直接闯入了昭王的寝殿,在昭王与那许美人惊恐的眼神中,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让身边的女官给那舞姬一个名分,封为了美人搬进了后宫。
未曾想到一切不过是个开始而已,等待那许美人的并非是攀上枝头做凤凰,而是无尽的噩梦。
不过数月的时间,昔日娇滴滴的美人再次出现在昭王面前的时候形同疯妇,王后让人将她的双手双脚砍断刻意扔到了昭王的面前,因为这事,昭王一连病了数月,后宫中那些妄图上位的歌姬舞姬也都息了心思。
也正是因为王后手段如此可怖,但是在昭国后宫昭王能将母妃护的好好的,苏玉徽到底还是对昭王心存感激的。
是以城破那日,御书房中因为挂在墙壁上母妃的画像,她以为至少昭王对母妃存着感情的,所以对他亲手捧上的那杯毒茶,竟然未曾设半分的防备!
那杯毒茶,已经斩断了昔日父女之间的情分,如今二人再次相见,是生死仇敌!
苏玉徽的眼一点点的冷了下去,随着众人叩首起身,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男眷那边。
他穿着藏青色的官袍,上面绣着江水海崖的图案,令她觉得讽刺的是这大倾的官袍在他身上穿起来竟然是意外的合身。
除了他双鬓染上了霜华之外,模样与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入鬓的眉下是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乌青,看起来是纵乐过度的样子。
男眷那边按照官员品级坐下的,他的位置竟然还是在赵煜与赵泓临前。
他一进来朝中的那些臣子们纷纷以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亡国之君,昭国的降臣,在他们眼中自是不大能瞧的上的。但是他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与旁边的美婢嬉闹调笑着,如此荒唐的行径,有些老臣都看不下去了,小声议论讽刺着。
苏玉徽脸色沉沉,手中的酒杯险些被她捏碎了,就这样一个人,当年母妃是如何看的上他的,而且为了他竟然在昭国的王宫中蹉跎了一生——当年她有想过将母妃接出宫来。
那时她的想法十分简单,那就是母妃在王宫中过的一点都不快乐,父王很少去看母妃,王后又那么凶,母妃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到月宫中来陪她呢?
那时燕青宫的碧桃花开的正好,她与母妃坐在花树下,她趴在母妃的膝盖上,花影摇曳,阳光透过叶的间隙撒落零星碎金,母妃的面容在花影下都有些模糊。
她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言辞耿耿的说这次回月宫,一定将母妃带走,那时母妃是如何说的呢——傻孩子,母妃是后宫的妃子,离开,岂是那般容易啊。
那时,她以为母妃说的是昭国王宫戒备森严,她无法脱身。
回到月宫后,她便与三师兄陌华暗中合计,计划着去昭国王宫将母妃“偷”出来,当三师兄问道:“若将楚妃娘娘带出了王宫,昭王派人追杀怎么办?”
彼时她十分有自信道:“怕什么,到时候将母妃藏在月宫,天底下又有谁敢来月宫找人。”
左右闯了祸有师傅收拾呢。
未曾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般从月宫抢人的大计被师傅知晓,夭折在了半路。
彼时,师傅啼笑皆非的听了她的计划,语重深长道:“你母妃是昭王的妃子,她永远不能离开,也……不会离开。”
是多少年后,她才明白原来困住母妃的不是那高高的宫城,而是那在宫墙里的人。
“玉徽,玉徽……”苏玉徽想着心事,一旁的周杜若连戳了她好几下方才回神,苏玉徽将心中万般思绪和感慨压下,目光从昭王身上移开,看着周杜若问道:“怎么了?”
周杜若指着前方的方向——那是赵肃坐的地方,而紧挨着赵肃做的,竟然是丞相苏显!
苏玉徽十分庆幸自己没喝酒,不然肯定要喷出来,二人素日里势如水火的,如今竟然坐在一张桌子上了,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约莫是这引路的小太监是方才进宫不久的,按理说二人一文一武,是如今朝中最为尊贵的确然不错,但谁人不知二人不和,一见面恨不得将二人隔的远远的,哪里还敢让二人坐在一起。
却见苏显与赵肃二人脸色不显,赵肃倒是十分不客气,直接坐在了苏显上首,隐隐的有压他一头之意,苏显对此倒是无所谓,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是朝中出了名的笑面虎。
太子赵泓煦,坐的是这一文一武两个大臣下首,却也在几个兄弟宗亲前头,正与赵煜说着话,明显有拉拢之意。
苏玉徽不想去看赵肃与苏显二人之间那怪异的气氛,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眼,她注意到,在赵肃与苏显上首的位置竟然还空着,究竟是何人,位置竟然是在朝中两位重臣之上,天子下首?
苏玉徽心中这般猜测着呢,便听徽宗身边的公公张福喜道:“皇上,先生来了。”
苏玉徽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门口,却见原本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出现一个白衣鹤发的男子。
白衣胜雪,遗世独立,宛若误入凡尘的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