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东宫的轿子来了苏家,接苏玉徽前去太子府。
太子是大倾的储君,其府邸奢侈程度比苏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显性子内敛,是以苏家府邸修建的是贵而不显富;但是赵泓煦性情张扬,再加之皇后宠爱这个独子,太子府更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了一倍不止,琉璃瓦白玉墙,周边种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虽是暮冬时分却有异香扑鼻而来,让人看得目不暇接,极尽天家富贵。
苏玉徽想到之前听说过的坊间一些传闻,据说赵泓煦为了扩建太子府甚至闹出了人命,只是因为他身份尊崇被压了下去。
这些年来坊间对于赵泓煦这个太子的评价褒贬不一,在皇子中他有才干,但是德行却不怎么好,正也因为如此,徽宗虽一心求仙问道,但却不敢不顾非议的将大权交到太子的手中。
这般想着,已经到了安敏所居的冷香阁中。
却见冷香阁中遍值梅花,此时暮冬梅花依旧开的正好,一进冷香阁便闻见梅香扑面而来。
而冷香阁中的一景一物,都俱南夷的风情,领她进来的宫女生怕苏玉徽不知安敏如今的盛宠一般,笑道:“这冷香阁是殿下怕娘娘想家,特意为娘娘建的。”
看着那宫女精明的眉眼,苏玉徽笑了笑,此处布置贵而不显,比起奢侈张扬的其它地方,此处更给人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安敏心思精巧,苏玉徽是知晓的,当年她还曾与三师兄调侃江晚奕再好也终归不过一个臣子而已,以她这安敏皇姐的容貌与心计在后宅中实在可惜了。
当日玩笑之语未曾想过竟然是一语成谶,昭国国破,江晚奕不知所踪,安敏竟成了大倾太子的良娣在后宫中翻云覆雨。
这般想着苏玉徽在宫人的领路下进了花厅,还未曾进去便听到里面一声清脆裂响,紧接着是服侍的宫女们磕头请罪的声音。
“本宫不喝,这些宁神的药有什么用,本宫还是夜夜做噩梦。”安敏呵斥道,里面的宫女跪着瑟瑟发抖。
站在花厅中的苏玉徽眉头挑了挑,看来安敏是真的病了?
安敏在里面大发雷霆,倒是她身旁的琥珀是个稳重的,提醒安敏道:“娘娘,苏二小姐来了。”
里面静了会儿,苏玉徽在外面站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里面的人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苏玉徽进去,却见轻纱幔帐间安敏靠在软榻上,那半盏茶的时间约是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宫装。
虽然涂着脂粉,但是依旧掩盖不了苍白的脸色,比起上次见面的艳光四射,此时的安敏气色十分难看。
而此时看着她新换上的浅蓝色宫装,苏玉徽微微有些意外。
这位皇姐素来爱艳丽的颜色,尤其最爱那鲜艳的红色。
昔日在昭国王宫的时候安敏性格霸道,因着她喜欢那红色,便不许宫中的人着红衣。有个新来的舞姬不懂规矩,在寿宴上穿了一身红衣起舞,未曾想到被安敏着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虽然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是面上苏玉徽没有任何显露,屈膝施礼道:“臣女见过娘娘。”
今日苏玉徽没有穿平日里最喜爱的青色衣裙,换上的是大倾女子时下最为流行的装扮。
浅紫色的襦裙,上面用红线绣着红色的海棠花,她喜欢淡色,这件衣裙倒是少有的艳丽的颜色。
衣裙艳丽,发髻上便就简单了些,只是简单的挽了个百合鬓,鬓边别着海棠花式样的珠花。
见了苏玉徽进来,安敏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待落在苏玉徽那衣襟上绣着的大红色的海棠花的时候,她放在锦被中的手微微在颤抖。
这些时日,每天晚上她都在做噩梦。
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却开满了红色的花,那些花颜色艳丽的好像能滴出血一样来。
在花丛中间,有一条巨大的蛇穿梭着,那些蛇身上的鳞片,竟然是一张张怒目含冤的脸——那是昭国屈死的将士们的脸!
这些场景反复在她梦魇中纠缠着,但是当日她与苏显害死昭国将士们的事本属辛密,每日在噩梦中惊醒却又不敢与任何人说,安神的药御医们也不知开了多少,却对她丝毫无用。
这般异常,是否有人在暗中用巫蛊之术诅咒于她!
汴梁城中,恨她入骨又精通巫蛊之术了,除了苏玉徽没有其它人了!
她眼中惊恐的神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恨与阴冷看着苏玉徽道:“起来吧。”
紧接着吩咐琥珀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人们应声而下,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苏玉徽与安敏两个人。
苏玉徽脸上带着得宜的笑容,坐在了琴前,问安敏道:“不知良娣想要听什么曲子。”
琴,东宫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见她一脸平静的模样,低眉顺眼,与那日在梅林边威胁她的人恍若是判若两人。
安敏冷笑一声,靠在软榻上,眉眼阴沉沉,倒也沉的住气道:“就弹那一首《京华盛夜》吧。”
苏玉徽应了一声,素手拨动琴弦,泠泠琴声自她指尖泻出,弹的正是那日在宫宴上奏的那个曲子。
一曲终了,苏玉徽却见安敏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缓缓开口道:“想不到苏小姐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技艺。”
苏玉徽轻笑,迎着安敏打探的目光淡淡道:“娘娘谬赞了。”
见着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安敏终究是先沉不住气了,从斜靠的软榻上坐起,冷笑一声道:“苏小姐这般琴艺倒让本宫想起一个人。”
她一字一句道:“本宫的王妹,在琴艺的造诣上非同寻常,昔日她一曲曾名扬昭国。若非今日是在汴梁,若非是在太子府上,本宫以为坐在本宫面前抚琴的是本宫的那位王妹呢。”
安敏的语气颇有咄咄逼人的意味,苏玉徽依旧笑得浅淡,从她的笑容中安敏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良娣的王妹?莫非就是传言中,那以身殉国的羡玉公主?”苏玉徽淡淡道,语气不见任何起伏。
“可是羡玉公主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良娣的面前,良娣难道忘记了?”那讥诮的神情,与记忆中的安羡玉的脸重叠在一起,她不禁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