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落在院子里的琉璃瓦和青石阶上,四周一片单调而又繁复的敲击声。
霁月居中,此时呈现出一幅十分怪异却又和谐的场景。
小银环将自己盘成一个团,在苏玉徽的膝盖上吃着碧烟所做的点心,大白趴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懒洋洋的起来伸了个懒腰,而在它对面的小兔子见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不禁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到毛毯中去。
大白方才用过午膳吃饱了,见着眼前的小东西十分有趣,便拨动着爪子,在大白的爪子下小兔子更是抖的厉害,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可怜兮兮的,似是瞬间要晕厥过去。
苏玉徽喂着小银环视若无睹,倒是恰好进来的碧烟看不下去了,同苏玉徽道:“主子,这小兔子怪可怜的,就不要让大白欺负它了。”
碧烟知晓,自家主子这般还不是因为这只小兔子是夔王送来的。他送来的东西,自家主子又不敢私自扔了,前些时日送的都锁到了库房里,这次夔王倒好,送了只活生生的兔子来。
当知道夔王府送了只兔子来的时候苏玉徽气的直接吩咐她拎到厨房做晚膳吃麻辣兔肉的,碧烟好歹给劝住了,苏玉徽余怒未消,便任凭着大白欺负它。
苏玉徽抬了抬眼皮子道:“欺负就欺负,我又不喜欢兔子。”
碧烟……
也不知是谁拿着那兔子花灯和木雕兔子爱不释手的。
虽然这般说着,但见着那小兔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心软了软,对大白打了声口哨。
听到主人的吩咐,大白十分欢快的将爪子下的小兔子叼着脖子送到了苏玉徽的面前,可怜那小兔子都快团成一团了。
苏玉徽从虎口下救下这可怜的小东西,那软软的一团安静的缩在她的手心,让苏玉徽整颗心都化掉了,道:“既然赵肃那厮将你送来,我也就勉为其难的养着你吧。”
想到霁月居中的小银环大白虎,如今还多了只兔子,就连苏玉徽都不由得扶额。
“它们都有名字,你也不能没名字,不如……”苏玉徽咬着指甲想了会儿,就当碧烟已经做好苏玉徽会给它取什么小白之类的名字的时候,却见苏玉徽道:“你叫做……毛球吧!”
她一脸坏笑道,不由得想到赵肃养的那只威风又爱吃兔子的海东青。
碧烟看着苏玉徽一脸孩子气不由得失笑,紧接着想到什么一般,笑道:“小姐,周大人醒了!”
闻言苏玉徽挑眉,道:“没想到醒的这般快,小妩果真不简单啊。”
“是啊,不过……”碧烟顿了顿,道:“周大人醒来后问了小妩的下落,按照您所说,蒋青风也没瞒着他,他一醒来,便去了医馆找小妩去了。”
听她这般说,苏玉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微诧异道:“看来,昏睡这么久,周蘅芜竟是将以前的事记起来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去找小妩了。
都说福祸相依,周蘅芜心口被戳了这么大的窟窿,差点丢了性命,却没想到恰恰因为如此记起了从前的事。
碧烟点了点头,却见苏玉徽拍了拍手中糕点的碎屑吩咐碧烟道:“快,去准备马车出门。”
只见她下了榻急着找鞋子,见她一脸着急的样子碧烟不解的问道:“主子,您这是做什么?”
苏玉徽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道:“当然是去医馆看热闹去啊。”
她费神又费力的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二人见面的时候了。
小妩颇为无语的看着苏玉徽,准备应下的时候却听外面丫鬟传话道:“小姐,夫人身边的秋意姑姑来了。”
秋意?苏玉徽与碧烟对视了一眼,不知沈怜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暮冬的雨倾盆而下,天与地都连成了一线,夹杂着轰隆的雷声,打在人身上生疼的,冰冷而又决然,丝毫不似岭南的雨那般缠绵温柔。
他站在医馆门口,雨水将他身上都打湿了,苍白的脸色与墨色的长发,愈加显得他五官深邃。
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身后撑着伞的长随焦急道:“大人,您病体才愈不能淋雨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素日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有一种冰冷决绝之意,没有说话就站在那里等着,长随无法,只得举着手中的伞。
虽是暮冬,但是雨下得异常的大,手中的竹骨伞经不住朔风被撕碎了,破碎的伞哪里遮得住人呢。
冰冷的雨打在他尚且未曾痊愈的病体上,身形已经是摇摇欲坠,随时有晕倒的可能。
万幸的是此时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周蘅芜灰暗的眼神亮了亮,却见出门的是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拢着手站在门前道:“周大人,她不肯见你。”
周蘅芜眼神又恢复了方才的冰冷,淡淡道:“她一日不见我,我便一直站在那里。”
肖十七“啧啧”两声,道:“你若不走,我这医馆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
见他的样子似乎是随时会晕倒,将手中的伞丢给他。
并非是他好心,而是这把伞是自家主子留下,嘱咐他若是周蘅芜来小妩不肯见他的话,便把这把伞给他。
就连肖十七也不禁觉得如今自家主子越发的神机妙算了,连周蘅芜来医馆的这天会下雨她都能提前预知得到!
淡淡道:“二小姐费尽心思救你,不是看你白白送死的。周大人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不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眼见着周蘅芜不为所动,肖十七继续道:“如今小妩姑娘还欠着二小姐的人情留在汴梁城中,她还在汴梁城一日,你还怕没机会吗。”
言以至此,肖十七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关门进去了。
长随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以一种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神情看着手中那把伞。
不过是普通的竹骨伞罢了,青色的绸缎伞面,上面没有绘任何的花纹。
为什么区区一把普通的伞会让自家大人的神情变化这般大?长随不解的想着。
周蘅芜缓缓的撑开了手中这一把青色的竹骨伞。
青色的伞,恍若是开在云雾之间一朵青色的花,从空中悠悠的飘落而下,美艳的不可方物,落在他的手中,而那送伞的红衣少女也就此落在了心间。
却见周蘅芜脸上的神情,有默然、怅然、难过,最终沦为了一种叫做狂热的神情。
她不肯见他又如何,以后时间这么长,她能躲他一辈子不成。二人若是回不到过去,那便重新开始,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