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阿山下的树林。
几道身影在月光映照的林间穿梭,只留下倏忽远去的暗影。
最前面一人,是在三槐坡与谢凌风密谈后急着赶回天宫的沈佑河。沈佑河的身后有两人尾随而行,轻功显然远远高于沈佑河,始终和沈佑河保持十丈的距离,却丝毫没有被沈佑河发现。这两人,便是想要去天宫救林偃月的萧白雪和桑白及。
萧白雪和桑白及从小镇出发,刚到阳阿山脚下,便正好遇到了沈佑河,于是悄悄跟在了沈佑河的身后。
从三槐坡到阳阿山颇有一段距离,沈佑河到了山下,便找了一处隐蔽处休息,因为若是这样气息不稳地回去,被尹绛云看到,必定会招来怀疑。
萧白雪和桑白及见沈佑河停下休息,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停在河对岸,躲在一棵很粗的古树后面,距离沈佑河不远,能够看到沈佑河的藏身之处,但河水流动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尤为清晰洪亮,将他们的声音完全掩盖了。
萧白雪将身体靠在树干上,沈佑河的那张脸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方才刚看到沈佑河的时候,萧白雪只是觉得熟悉,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才猛然惊觉——那是顾檐梅的脸。
那个瞬间,梦境与现实交织,过往与现在交错,时空错乱,死生颠倒。
萧白雪突然有些恍惚,仿佛那个在自己面前飞掠过的身影是顾檐梅的躯壳,而他是那具没有躯壳的鬼魂。
桑白及见萧白雪今晚一直面色复杂,遇到沈佑河之后更是有些神思恍惚,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是因为林偃月的事。
桑白及悄声道:“这个人,或许我们可以和他聊一聊。隔着这么远,我都闻到了他身上毒药的味道。我想,他一定很愿意和我们做个交易的。”
萧白雪听着桑白及夸张的说法,道:“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桑白及见萧白雪终于露出了一个浅笑,心里松了一口气,道:“听说少宫主抓了很多漂亮男人关在天宫,为了不让他们逃走,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办法,有的是用家人性命要挟,有的是用毒药之类的东西控制,听说方法五花八门。我猜,少宫主一定给沈佑河下了毒,让他不敢逃跑。”
萧白雪笑着道:“所以你打算去和他说,你是神医,能帮他解毒,让他帮助我们?”
桑白及挽住萧白雪的手臂:“哥哥,你这语气分明就是不相信我。虽然……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不过,要是连我都解不了,他找别人也没用。”
萧白雪笑:“我信你。”
桑白及道:“这还差不多。”
二人转过身去看着河对岸,过不多久,就看到沈佑河重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打算往山上走。
萧白雪和桑白及从树后走出来,河岸视野开阔,立刻便被沈佑河察觉。
河面并不宽,桑白及很愉快地伸出手臂,大大方方地向对方挥手,笑容非常灿烂,也不管仅在月光下对方究竟能不能看到。
沈佑河在对岸站定,戒备地望着对岸的两个人,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也不敢贸然离开,只好站在原地。
桑白及对沈佑河比划手势,表示他们要过去,重复了三五遍,看沈佑河没有动,大概觉得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和萧白雪一起掠到河对岸。
桑白及看着面前的沈佑河,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他便已经猜出了沈佑河的身份,那实在是一张好看到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脸。
萧白雪和桑白及刚在地上站定,沈佑河便戒备地退后了一步,道:“你们是谁?”面前两人衣着不俗,再看容貌气度,便知道身份一定不简单。
桑白及道:“你中了毒,我可以帮你解毒。然后,请你帮个小忙。”
沈佑河心下一惊。他确实中了毒,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尹绛云都会给他一颗毒药。那毒药有个极其风雅的名字——“不许人间见白头”,因为,中毒之人基本活不到白头。“白头”之毒无解,唯一的法子就是一直服用下去,终有一日会毒入肺腑,脏器腐坏而死。一年前沈佑河就已经拿到了毒药的配方,却不敢逃走,因为他没有自信可以逃过碧霄宫的追杀。
沈佑河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话,皱眉问道:“你凭什么说我中了毒?”
“你不信?”桑白及露出一个十分遗憾的表情,指了指身旁的萧白雪道,“我旁边的这个人,便是长桑谷的右堂堂主萧白雪。”
“清圣?”沈佑河忍不住低低地惊呼出声。沈佑河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此人不论从容貌还是气度,都确实当得起惊艳天下的“清圣”之名,只是长桑谷素来不涉江湖事,萧白雪怎么会突然来到碧霄宫天宫所在的阳阿山下呢?
桑白及道:“看来,沈公子是不信了?”说罢,转而对萧白雪道:“白雪,今天你的名号居然不好用。”
桑白及看着萧白雪,却发现萧白雪似乎是在发怔,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于是桑白及用手轻轻拉了拉萧白雪的衣袖。
萧白雪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他们落到沈佑河对面,萧白雪便觉得面前的场景虚幻得像一个梦境,对面的那个人,微笑,蹙眉,吃惊,怀疑,戒备,都像是曾经的自己。而现在的他站在这场梦境的边缘,默然旁观,百般滋味,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可以描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可以表达。
萧白雪听桑白及说破自己的身份,于是对着沈佑河微笑颔首,然后取下了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沈佑河。
桑白及看着萧白雪的举动,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萧白雪虽然向来有求必应,却不是追着别人施恩的人,这还是萧白雪第一次对人这样热情,而且居然将那样重要的玉佩轻易就送给了一个刚见面不足一刻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