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宋婉君缓缓地叹了口气，发出了一声像轻咳又像冷笑的动静，“我的学生，以后是要跟着我在各种场合露面的，我总得让她先露一手，这样才能具有说服力，我多少年来不收学生你是知道的，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她走后门，也得让这后门走的有一定道理，不然她以后站不住脚。”
一连说了这么长一串话，她语调越来越高，似乎还要接着说些什么，却蓦地顿住了，几秒之后接着说道，“况且你有什么面子能让我这么看重，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女儿。”
穆云深沉默了片刻，最终收敛起方才剑拔弩张的语气，“我会等着笑笑出来。”
说完，他挂掉电话，略有些烦躁地转身走下台阶，身后stella的总部大楼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出众。
唐笑走进去，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人，标准的欧洲人长相，金色长发，一对碧蓝的眼球尤其引人注目，如同澄澈的海面。
她走过来，一张口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对唐笑侧了侧身子道，“唐小姐是吗，这边请，董事长已经等候您多时。”
宋婉君还穿着上午的装束，涂着色彩鲜艳饱满的口红，称的脸小而白，远看竟有些宛如少女的感觉。
唐笑走过去，先冲着宋婉君弯了弯身子打过招呼，心里还惦记着门外的穆云深，于是赶紧说，“老师，穆云深他刚才进门的时候被拦住了，现在还在外面，您能不能......”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邀请他来。”宋婉君在她开口之前就先一步轻轻摇了摇头，“亲爱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样的场合他来没什么用，也不合适。”
眼看着唐笑仍是满脸困惑，宋婉君轻轻一摆手，刚才那个高腿长的年轻女子就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之后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深是个商人，虽然我们之前认识，可那是私底下的交情，不能和公事混为一谈，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学生，以后也是要跟着我出入各种场合的，你们两个的立场不一样，我说清楚了吗？”
唐笑有些为难，“可是来之前他还专门收拾了好久，好不容易捯饬出了一幅满意的模样，现在却连会场都进不来，只能在外面等着，这大晚上的，我有点不放心......”
宋婉君忍不住失笑，“深是个男人，你没必要这么担心他。而且他是个聪明人，总不至于让自己吃亏吃到哪里去。”
唐笑轻轻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对老师你来说他可能只是个普通男人，可对我来说他是我丈夫，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儿子的父亲，我会担心他是理所当然的，这不可避免。”
宋婉君愣了一下。
——她是我老婆，是我儿子的母亲。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她这是第二次听见，上一次来自穆云深的口，她还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那温柔而坚定的神色。
宋婉君心头微微一颤，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却比刚才温和了不少，“那我安排一下，让他先去附近的咖啡馆休息，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找他，这样可以吗？”
唐笑有些惊讶她对自己表现出来的这种空前的耐心和温和，有些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谢谢老师。”
宋婉君挥挥手表示不用在意，转身打了个电话，随后挽着唐笑往里间走，“展览还没开始之前，你先来一下，我给你看看那张设计图。”
穆云深在stella总部大楼下的咖啡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眉骨在眼皮上投射下一片浓淡相间的阴影，衬的他原本就深邃的五官更加立体。
他凝望着窗外，整个人如同一尊裹在高级小羊绒西装中的俊美雕塑。
一名女服务生走过来，用地道的伦敦口音在他耳边轻声问，“先生，需要给您换一杯热的吗？”
穆云深闻声回过神来，垂下眸子扫了一眼面前的咖啡杯，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点的黑咖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凉透，宛如一杯味苦性寒的中药。
他扫了一眼腕表，这才惊讶地发觉距离唐笑进门到现在只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已。
向来定力很好的他，却觉得刚才那一个小时漫长得仿佛一整个世纪，看来有了牵挂之后还真是麻烦，以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铠甲现在却成了旁人能随意戳穿的软肋。
他苦笑了一下，冲着女服务生点头示意，“帮我换一杯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