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这数十年里，她一直坚信着的某些事情，突然就崩塌了。信念的高墙土崩瓦解，留下的是一地狼藉的鸡毛。
思及此，曲清尘觉得十分可悲又可笑。她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恍恍惚惚地又想到了从前在曲家的时候，那些欢乐和谐的日子。
如果眼前这肮脏不堪、鲜血淋漓的才是真相，那当年的那些又算什么？那些她曾经以为将会永远珍藏在记忆深处，当成宝贝好好安放起来的东西，又将被置于何地？
顾北华看着她眼神中的波涛汹涌，不由自主地跟着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默不作声地咬了咬牙，尽着最后的挣扎，艰难地解释道，“尘儿，你先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说完，他拉着薛云岚就要走。
薛云岚没动，脚步固执地胶在原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北华，说了吧。”
顾北华心头一震，眉头登时就拧了起来，“你说什......”
“顾叔。”曲清尘哑着嗓子打断他的话，眼神飞快地潋滟了一下之后迅速改了口，“......爸，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顾北华脸颊上的肌肉都紧紧崩了起来。
曲清尘这声“爸”喊得听起来倒是十分轻松，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但他不敢贸然试探，这孩子的性格最近是愈发奇怪了，他越来越吃不透了。
在她没有主动开口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之前，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她的底线，且将事情说清楚。
曲清尘幽幽地开了口，“爸......我能这么叫你吗？”
顾北华喉头陡然一滞，莫名地紧张起来。良久，他才迟钝地点了一下头，干巴巴地说，“要是你想......”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嘴。
一切涉及到伦理与血缘的事情总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人类的底线和他们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块净土。
即使是像顾北华这种人，心脏全部黑透，冷硬的像石头一样，也还是在心尖上的位置保留了一点干净的红色，拿来装着他这个从小就养在别人家、管别的男人叫了这么多年爸爸的小女儿。
思及此，顾北华默不作声地咽了一口口水。
在曲清尘看来，他这样的态度就算作是默许了，于是她微微动了动嘴唇，试探性地叫了声，“爸。”
顾北华被她这一声略显沙哑的叫声弄得心头狠狠颤了一下，仿佛心尖上最柔软的那块肉突然就被一只凭空伸出来的手攥住了一样。
“尘儿，你、你......”
他哆嗦了半天，将拳头攥了又攥，掌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黏腻汗水，一握，满手湿滑。
曲清尘闭了一下眼睛，唇角艰难地往上勾了勾，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来，“我没关系，我接受。”
她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听得顾北华和薛云岚均是狠狠地愣了一下。
就在刚才静默的那几分钟里，顾北华已经飞快地思考了很多东西，包括曲清尘所说的话是不是只是她的单方面猜测，但现在看来，她语气过于笃定，应当是经过深思熟虑。
虽然这事情来得有些突然，但顾北华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好在她目前的态度看起来还算平静，并且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件事情。
思及此，顾北华眼底微微潋滟了一下，将声音往下沉了几分，“尘儿，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再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