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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尚书冷冷道:“消息是从锦鳞卫那边打听出来的,不然你以为一个花娘值得锦鳞卫大动干戈?”
  冯锦西彻底愣住了,脑海中飞快闪过与阿黛从初见到最后一次见到的情景,喃喃道:“那她为何接近我……”
  倘若是寻常猎户之女,命运坎坷沦为花娘,有意接近他还可能是为了找个金主,可一个细作找上他干什么?
  他一个心思全在玩乐上的庶子,别说科举入仕,就连恩荫个一官半职都没有。
  父亲没提过,他也乐得轻松。
  难道是通过他接近父亲?
  冯锦西愣愣望着冯尚书,越发茫然。
  他再想不开也不会把一个花娘带到父亲面前,对方不是白忙乎。
  “为什么?”
  安静下来的室中,响起少年困惑的疑问。
  这也是躲在暗处的冯橙最大的疑问。
  冯尚书定定望着冯锦西,看了很久很久,似是要从这张精致绝伦的面孔上找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
  尽管十分不情愿提起,他还是开了口:“老三,你知道你长得很像你生母么?”
  冯锦西眼神一紧。
  他的记忆中从没有生母的存在。
  生母因为貌美被嫡母视为眼中钉,去世后府中下人自然不会不识趣提起。
  嫡母对生母的态度,是他从嫡母对他的言语态度中感觉出来的。
  至于父亲,今日之前,在他面前一句都没提过生母,仿佛那个令嫡母忌惮过的美貌女子不曾存在过。
  难道父亲对生母的绝口不提,不是他一直以为的无关紧要而不值一提,而是另有原因?
  冯锦缓缓点了点头。
  他长相肖母,自然是知道的。
  “你生母……”长久的沉默后,冯尚书一字一顿道,“是齐人。”
  冯锦西惊呼出声:“不可能!”
  因为太过惊讶想要起身,整个人栽到了地上。
  这声闷响把冯橙因为太过吃惊而加重的呼吸声彻底遮掩。
  她捂着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些萦绕心头的困惑如迷雾退去,生出原来如此的感叹。
  本来的发展,是陆玄调查出三叔养的外室是齐人细作,从而给尚书府招来弥天大祸。
  可她不是不疑惑的。
  祖父一步一个脚印爬到六部尚书之位,官居二品,是一只脚踏入内阁的人。
  就因为儿子养的外室是细作就抄家问斩?
  那些不解最终只能归因于伴君如伴虎,大概是皇帝早就有处置祖父的心思,正好借着这个理由开刀。
  而现在,那些疑惑就有了答案:三叔的生母是齐人,养的外室是细作,那在皇帝看来整个尚书府都与齐人有勾结,尚书府落得那般下场就不奇怪了。
  那么陆玄呢?
  冯橙一下子想到了他。
  那个时候,他查到的恐怕不只是以花娘身份为掩护的齐人细作,还有三叔生母的身份。
  只是不知为何,三叔生母身份这段讯息没有传开。
  另一个疑惑随之而来:这一次,祖父没有站到吴王那一方,陆玄没有去抓尚书府把柄,那查出阿黛是齐人细作的人又是谁?
  冯橙心念百转之时,冯锦西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
  “父亲,您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是吓唬儿子,让儿子以后再不敢到处混对不对?”少年趴在地上仰着头,伸手抓住冯尚书衣摆,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魏和北齐,从来都是势同水火的存在,短暂的安宁要么是齐人抢够了忙着内斗,要么是大魏的反击令齐人吃痛,暂时安分下来。
  魏人尚文,齐人尚武,北齐一直是侵略的那一方。
  朝廷碍于北齐军力不敢妄动,民间百姓对齐人的仇恨日积月累,早已寒冰难融。
  冯锦西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冷到骨子里。
  他被巨大的惶恐淹没了,抓着父亲的衣摆惊慌失措,泪流满面。
  冯尚书缓缓俯下身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开口打破他最后一丝希翼:“这个秘密,我本打算烂在肚子里,却没想到齐人会利用这个生事。有心算无心如何躲得过?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好自为之吧。”
  冯尚书转身欲走,被冯锦西死死拽住衣摆。
  少年苍白着脸,声音颤抖:“那您,您——”
  他太怕知道答案了,可又没办法不问。
  冯尚书低头看着濒临崩溃的儿子,轻叹口气:“我是你爹。”
  他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乘风把冯尚书送到院门外,回来后探头看到冯锦西狼狈趴在地上,大吃一惊:“公子——”
  “出去!”
  乘风犹豫着没有动:“公子,小的先扶您到床上吧。”
  “我要你出去!”
  乘风只好默默退下。
  冯橙听到了秘密本想离去,祖父的转身离开与三叔的失魂落魄让她改了主意。
  冯锦西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很久,久到冯橙忍不住要走出来时,终于动了。
  他忍着疼痛缓缓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对准脖子抹去。
  手腕一麻,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冯橙冲到冯锦西面前,心有余悸:“三叔,你干什么!”
  “是橙儿啊。”冯锦西望着冯橙笑了笑,“你祖父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冯橙慢慢点了点头。
  冯锦西自嘲弯唇:“那你不该拦我。”
  “三叔怎可如此懦弱?”冯橙攥紧拳头,恨不得把冯锦西捶一顿。
  冯锦西盯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匕首,平静道:“不是懦弱,我活着,早晚会连累你们的。”
  第193章 初夏
  冯锦西说着这些时,心情竟然很平静。
  他在父亲头也不回离去的那一刻,骤然想明白许多。
  难怪大哥、二哥不好好读书时,会拿鞋底狠狠抽他们的父亲从不曾管过他读书。
  难怪他都十八岁了,整日无所事事,父亲也没有给他谋个差事的打算。
  他的身上流着一半齐人的血,如果不是父亲宽厚,他恐怕都活不到懂事的年纪。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是个祸患。
  冯锦西眼中流露的死志如此坚决,吓住了冯橙。
  她拽着他衣袖,语气更坚决:“三叔,我不要你死。”
  “你不怕尚书府因为我出事?”冯锦西反问。
  冯橙抿了抿唇:“谁都怕尚书府出事。祖父选择把这个秘密告诉三叔,就是要三叔以后谨言慎行。只要三叔不与居心叵测的人来往,他们就抓不到尚书府的把柄。”
  冯锦西缓缓摇头,语气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我又如何分辨哪些人居心叵测,哪些人是正常的?从此之后,我看谁都是惊弓之鸟。”
  他活着,不仅是尚书府的隐患,自己也会终日惶惶。
  这样的人生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要。
  “难道三叔只能享受锦衣玉食,而担不起风雨挫折?怕接近你的人居心叵测,那就尽量与从小熟识信得过的人来往,少些无用的玩乐应酬,三叔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
  “若是有人查出了我的身份呢?”
  “目前知道三叔身份的除了我们,就是某些齐人。他们接近三叔显然是要借着你的身份生事,在目的没达成之前定然不会主动暴露。退一万步,就算将来又有细作试图接近三叔,三叔已经有所防备,还能反过来坑他们啊。”
  阿黛处心积虑接近三叔,十之八九是用三叔生母做文章,说动三叔帮着齐人做事。
  噩梦中城破人亡的惨景又在脑海中晃过。
  皇帝与太子死得突然,固然是齐军势如破竹的原因,可城破得未免太快了些。
  据说,是有人从城内打开了城门……
  现在看来,必然有人被齐人策反,投敌叛国。
  “坑齐人?”冯锦西喃喃,死寂般的眸中渐渐有了光亮。
  冯橙忙道:“这是躲不过时的将计就计,能远远躲开最要紧。”
  “我知道。”冯锦西笑了笑,忽然问道,“橙儿,你是不是对你祖父说了什么?”
  不然父亲不会走这一趟,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我就是提醒祖父,早在你山林失踪时就被阿黛盯上了……”冯橙把对冯尚书的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
  冯锦西面露惭愧:“都是我太蠢,还让你当侄女的操心。”
  至于侄女女扮男装混上画舫,看起来惊世骇俗的举动与他的身世秘密相比又算什么。
  说到底,都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