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远走出去的时候，背部挺得很直。
而直到门在他身后彻底关上，司明远方才蹙起眉头，捂着胃的手死死攥成拳，低声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儿？”
“司少……您没事吧？”钟绍钧有点急了，声音都挑高了几分。
司明远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门开了，迟南雪牵着迟济桓走出来，见状便蹙起眉头，低声道：“我送你们。”
司明远没做声，只是打量了迟南雪一眼。
迟南雪叹了口气：“毕竟我在这里住了几年，对这边也熟悉一些，走吧，”她看了一眼迟济桓，低声道：“桓桓，你坐儿童座椅，不要闹到司先生。”
迟济桓乖乖应下，一边踮着脚想要帮司明远开车门。
直到坐上车，迟济桓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偷觑了好几眼旁边的司明远。
司明远的额头满是冷汗，神色却是平静的很，显然不愿意露出半点端倪，迟南雪却是不敢怠慢，一路上问了好多朋友，最终敲定了一家不远的胃病诊所。
良久，迟济桓方才小声开口：“叔叔您那个位置，平时鲜少有人坐的。”
司明远微微一怔，很少有人坐迟南雪的车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忽然好了几分。
“唔……不过南叔叔偶尔会坐。”迟济桓想了想，托着下巴道。
司明远的脸色顿时晴转阴。
这个南家成！
他就该知道捱上南家成就没好事！
迟南雪哭笑不得，只低声道：“济桓，说了不要吵到司先生。”
迟济桓乖乖闭嘴了，一边小心翼翼地侧头打量着司明远，这个司叔叔，长得可真好看啊，比任何小朋友的爸爸长得都好看……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钟绍钧这才松了口气，他总觉得车里面的气氛太微妙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他伸手想要扶司明远下来，却见迟南雪已经自然地进去交涉了。
司明远打量着旁边撑着头看自己的迟济桓，心情没来由地柔软了几分：“习惯这边的生活吗？”
迟济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你妈妈……和你说过爸爸的事情吗？”司明远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从前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迟济桓果然一怔，摇摇头道：“没有，我有妈妈就够了。”
司明远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了想又问道：“你的南叔叔经常过来吗？”
旁边的钟绍钧有点诧异地看向司明远，太久了，太久没有听到司少问出这样有人情味的问题了。
他总觉得司明远在迟南雪离开后变了很多，如果一定要说变了什么，他倒是也说不出来，只是现在，钟绍钧忽然就了然了。
在迟南雪身边的司明远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会说会笑，会因为一些事情而郁郁寡欢，也会因为迟南雪的一句话而舒展开眉头，可是后来，迟南雪离开了，司明远就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工作狂的模样。
他是所有人眼中优秀的老板，赏罚分明，仿佛没有任何私人情绪。
在他手下做事，你可以看到公司的稳步向前，也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的飞速成长。
他是天宸地产最好的董事长，是江城无人不知的司少，却再也不是那个曾经无比贴近的司明远了。
那个名字连同那些稍纵即逝的时光一起，被迟南雪带走了。
而现在，钟绍钧终于感觉得到司明远又回来了。
小孩子果然比较好哄骗，迟济桓相当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南叔叔经常过来的，妈妈也很喜欢南叔叔过来。”
于是迟南雪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将不快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司明远。
她有点诧异地看过去，只以为司明远是胃疼得厉害：“没事吧……很快就到了，我联系了朋友，医生说现在的病人有预约，我们可以排在下一个。”
司明远却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钟绍钧尴尬万分，低声道了句谢。
冷漠疏离的气氛让迟南雪近乎无所适从，她低声笑了笑，道：“没事。”
倒是迟济桓轻轻拉扯了一下司明远的衣角，认真道：“不可以欺负妈妈。”
“济桓。”迟南雪微微蹙眉。
“你不是妈妈的朋友，妈妈还陪你来看病，妈妈怕你疼，你还欺负妈妈……”迟济桓还处在只会说短句的年纪，却还是认认真真地说着，稚嫩的语气满是不悦。
迟南雪担心迟济桓真的惹恼了司明远，连忙将迟济桓拉了过来护在怀里，这才看向司明远，低声道：“抱歉，济桓还小，司少不要放在心上。”
司明远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抓了一下似的，涩涩地疼。
他看向迟南雪惶然的神色，第一次认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和三年前她瑟缩的手一样，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迟南雪会这样紧张。
他费尽力气打开了迟南雪的心防，却又在三年的时间里功亏一篑。
司明远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胃更疼了，他神色冷肃，看向迟南雪良久方才道：“谢谢。”
“不必。”迟南雪始终保持着护着迟济桓的姿势，像是在提防他似的，司明远只觉得这胃疼还真是要人命，连着心口都跟着绞痛起来。
然而很快，医生就出来叫了名字，司明远径自起身走进了诊室，看钟绍钧也跟了上去，迟南雪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一下迟济桓的头：“刚刚那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唔。”迟济桓小心地偷觑了一眼迟南雪的脸色，这才往迟南雪的怀里轻轻拱了拱，低声道：“妈妈，司叔叔是我的father吗？”
迟南雪一怔：“你怎么会……”
“我看过照片。”迟济桓小心翼翼地说道：“烟花的照片，南叔叔说，那是妈妈的故乡。”
迟南雪怔怔地看向迟济桓，良久，她听到迟济桓不知所措的声音：“妈妈，你怎么哭了？”
她记得那张照片，她甚至记得司明远拍那张照片时嫌弃的神色，可是他还是配合着拍了。
那时候多好啊……
她还记得那时候晏嘉行说过——
遇到一个真心人不容易，错过了就回不去了。
可惜，她终究还是错过了。
他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