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同意了遂安的请求,却也没有立刻吩咐,而是在次日去了绚晴宫,同贵妃通个气。
毕竟谢无争本身在淳嘉眼里没什么打紧的,他才懒得考虑这位驸马的心情。
就遂安跟谢无争出身的差距,谢无争能够有这门亲事,就该谢天谢地。
至于无嗣什么的,在皇帝看来,都不算什么。
毕竟若非尚主,又有个贵妃妹妹,谢无争八辈子都没有如今的地位。
但贵妃毕竟不一样,如今又才有了身孕,总要格外体贴几分。
好在云风篁听完大概经过,故作为难的表示了一番对谢无争毁诺的担忧,在淳嘉表态会亲自开口解决此事时,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还甜言蜜语的哄了皇帝一番。
毕竟她跟谢无争才是血脉相系,哪有不盼着自家兄弟膝下有嗣的道理?
只不过当年谢氏子弟众多,并不缺谢无争一个开枝散叶,那会儿最急需解决的却是门楣太低,遂安传出不能生育的消息后,谢无争决定将计就计,用当情圣来换取仕途资源,她也就答应了。
这是当着皇帝立的誓言,怎么能够轻易反悔?
眼下淳嘉愿意主动帮忙解围,云风篁自是心情大好。
“娘娘,昨儿个宴上,遂安殿下借口更衣,跟着陛下去了后殿。”等皇帝走后,底下人提醒道,“这事儿约莫是遂安殿下提起来的。”
“本宫猜也是。”云风篁点了点头,并不意外,“遂安待那两个孩子极好,怎么忍心她们都要议亲了还没名没分的,往后嫁好的够不上,嫁差的呢又不甘心,可不是得给她们落实了义女的身份?”
近侍有些遗憾:“可惜只是两位小姐,若是驸马跟殿下膝下能再收养公子就好了。”
“慢慢儿来罢,左右他们都还在壮年……”云风篁沉吟着,说道,“主支人丁凋敝,如今也没什么人了。旁支的呢,二十一哥却又不怎么看得上……好在遂安殿下在这事儿上比二十一哥还上心,二十一哥倒也的确不必心急。”
她还有个不急着催谢无争过继儿子的缘故,就是谢弗忘跟谢狸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一般来说,成亲之后,若是走科举的话,自然是潜心进学。
若是不走科举,那也该正儿八经的当差了。
谢弗忘当然是要参加科举的,可谢狸不是这块料。
云风篁的打算里,谢无争此番还朝,谢狸就要交给这堂哥带着的。
而谢弗忘呢,功课也得谢无争这榜眼指点不说,入仕的种种默契讲究,两个侄子都少不得谢无争手把手指点。
总而言之,这会儿若是谢无争多个嗣子出来,不拘多大年纪,难免分了他的精力跟注意力去。
人有远近亲疏,尽管谢氏覆灭之后,谢无争跟云风篁一下子亲近起来。
后来谢细雨也没了,偌大谢氏,如今差不多就是堂兄妹相依为命的样子了。
但即使如此,谢弗忘跟谢狸作为云风篁亲侄子,在云风篁眼里,却仍旧比谢无争的嗣子更重要的。
在这俩侄子的前途没得到相当保证前,她并不希望谢无争太过上心自己名下的孩子。
当然这些想法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说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甚至连近侍都不会提。
这会儿随口搪塞了几句,她思索着眼下的局势,正自沉吟,就见陈兢匆匆而来,脸色古怪的说道:“娘娘,奴婢才从前头听到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宫门口都在传,说是扶阳郡那边的官员派人快马加鞭来禀告的。”
云风篁眸色一凝,道:“可是圣母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无恙。”陈兢忙道,“却是历代扶阳王陵墓前,倏忽生了一株嘉禾!”
嘉禾是祥瑞,扶阳王一脉的陵墓前出了嘉禾……这谁做的?想干嘛?
云风篁压根就没考虑过凑巧,这天底下哪里来这么多的凑巧?
再者,寻常人丁单薄又没多少权势的远支藩王陵墓前可能还会被糊弄下,扶阳王一脉?
这可是当今天子的生父一脉!
前些年才因为坍塌导致庙堂震动过呢,这会儿,别说嘉禾了,要是没人安排,连株不起眼的杂草都不可能长起来。
所以这必然是有人存心安排的。
贵妃心念转了转,缓声道:“若是如此,这却是好事。”
陈兢说道:“是呢,就是……”
他偷偷瞥了眼贵妃,轻声说道,“按照规矩,天降祥瑞,恩泽扶阳王一脉。扶阳王一脉的后人,总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如今的扶阳王是公襄若宧的孩子,当年丧父时年纪尚小,这会儿也不过堪堪到了议亲的时候,尚未婚娶。
眼下顶着祥瑞名号回去就藩倒也无妨,但,袁太后……
合着这是冲着袁太后来的?
那是谁干的?
最有嫌疑的肯定是曲太后,还有暗恨在心的林王妃,以及……淳嘉。
淳嘉对袁太后毫无疑问有着感情的,但也毫无疑问,天子更重视他的帝位,以及这公襄氏的万里河山。
从安妃、袁棵最近的动向来看,袁太后也似乎有在国本之争里插一脚的意思……
皇帝找借口将这母后打发走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且看庙堂怎么说罢。”云风篁眯起眼思索了会儿,缓声道,“这等事,也不是咱们好插话的。”
她打算静观其变,其他人却不想她闲着。
这日晌午后,前朝还没什么说辞出来呢,皇后这边,却已经打发了丽婕妤去说敬婕妤,让姜明淡往绚晴宫探探贵妃的口风。
“丽姐姐就别多这个事儿了。”敬婕妤听着不屑一笑,说道,“且不说贵妃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打扰!就说这等事,涉及扶阳王、慈母皇太后,哪里能叫娘娘操心去?这不是陛下做主的事儿么?若是姐姐想知道,回头自去请问陛下好了,却何必非要时时刻刻处处缠着贵妃娘娘?”
丽婕妤看她的目光很奇怪。
因为各自是皇后跟贵妃的马前卒,再加上采选的时候就有过恩怨,她们两个的关系,一向就很不好的。
这些年来,随着年纪见识的增长,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棋子的身份后,固然一定程度上彼此释然,但到底距离相处甚欢还有着相当的距离。
这会儿黄灵芽就笑了笑,说道:“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进宫了,干嘛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儿?这些事,说是前朝的,可贵妃娘娘但凡想插手,有干涉不成的时候么?”
“别净说贵妃娘娘了。”姜明淡也笑,“说起来皇后娘娘才是这六宫的主人呢,这些事儿,姐姐想知道,干什么不去请教皇后娘娘?”
黄灵芽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这些年,为贵妃做事,为贵妃尽忠,为贵妃辩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本宫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敏贵妃这般忠心耿耿?她对你谈不上苛刻,但要说好的话,你小心翼翼伺候她这些年,如今却还是个婕妤。当年她自己还是昭仪的时候,就推举了魏横烟做德妃。如今四妃之位明明空缺了一个,却对你视而不见……你就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不满?”
姜明淡脸色阴沉下来:“丽姐姐,本宫再说一句:别整天盯着贵妃娘娘好么?四妃空着一个,大家都知道。也没见皇后娘娘抬举姐姐补那贤妃之位啊。”
“姐姐若是不甘心,大可以自去皇后娘娘跟前分说。”
“见天来挑拨本宫却是何必?”
“本宫才德浅薄,若非诸高位不弃,连这婕妤之位都未必有指望。”
“可不比姐姐有皇后娘娘扶持,尚未进宫前,前程就已经有着许诺!”
她出身不如黄灵芽,当年采选之际,却是将黄灵芽风头也压下去的,这会儿自然应付自如,还说黄灵芽:“不过本宫也要说姐姐一句了,做人还是知足一点的好。毕竟丽姐姐这个封号,除了美色一无是处。而且这已经是姐姐入宫时的册封了,这两年姐姐年纪也大了,只怕未必配得上这个‘丽’字?姐姐不思好生拾掇自己,见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却是何苦?”
丽婕妤皱皱眉,倒也没生气。
这两年她跟姜明淡掐的次数很多,寻常的羞辱,早就没什么波动了。
此刻只是打量着姜明淡,倏忽笑了笑,道:“可能因为本宫的皇女十分听话懂事,以至于特别空闲,就喜欢想些事情罢。只是……”
她嘴角弯弯,“妹妹连个亲生骨肉都没有,却怎么就没什么想法了呢?”
姜明淡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她对于子嗣,虽然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但到底是耿耿于怀的一个痛处。
这一点,黄灵芽心里也是有数。
两人平素里掐架,都默契的不真正激怒对方。
毕竟双方之间的恩怨主要是意气之争。
原本也没达到真正你死我活的地步。
再者,她们的存在与关系,都是高位们的刻意安排。
无论皇后还是贵妃,怎么肯叫她们因为一些琐事内耗了,以至于自己需要的时候没人可用?
黄灵芽此刻竟然主动犯了她忌讳,姜明淡自然不会客气,微微眯眼,正待也捡着她难以承受的地方还击,谁知道,黄灵芽紧接着柔声说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妹妹,毕竟谁叫你跟着贵妃娘娘那样的主子,这辈子若是还能有自己的孩子,那才叫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