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横烟退下,却没有去安置,她这会儿怎么可能睡得着?
在门口站了会儿,就招手叫了底下宫女,去小厨房预备些易克化的吃食:“陛下还要会儿才就寝,可别饿着了。”
目送宫女领命而去,她抿着嘴,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的进了寝殿。
陪嫁的燕桑跟进来,小声问:“娘娘,怎么了?”
“……不知道陛下怎么了。”魏横烟叹口气,怏怏道,“还是真妃姐姐恼了我去暗示的事儿,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话?总之他宁可一个人在那边打谱,也不愿意……你说待会儿我要不要去跟陛下试探下?又或者明儿个直接跟真妃姐姐赔罪?”
“要不就试探下陛下的口风,真妃娘娘那儿,还是先静观其变罢?”燕桑踌躇了会儿,小声道,“咱们陛下性.子宽厚,不会为这么点儿事情恼了您的。但真妃娘娘就说不定了……万一真妃娘娘没做这事,或者做了不想承认,您这么去请罪,反而得罪她了。”
魏横烟蹙眉道:“我也是这么想……唉,别人都羡慕我有远见,早早的傍上了真妃姐姐这棵大树。却不知道,这位姐姐能够崛起迅速,哪里是好伺候的?我如今对着她,比对着陛下还操心些。”
燕桑安慰道:“娘娘进宫也没多久呢,陛下正年富力强,将来如何也未可知。之前大长公主殿下跟前的姑姑不是说了?真妃晋升的快,出身又不高,根基不稳,如今瞧着风生水起的,将来能否有好下场都不好讲……其实对于如今的局势来讲,有这么位主儿挡在前头挺好的。”
声音一低,“而且真妃不能生,您却不然!您想想如今这宫闱,皇后那班老人是注定要被陛下所厌弃,这两个月陛下甚至连纯恪夫人都没去看过的。新人里头,真妃在一日,除却您这样跟她要好的,其他人谁敢出头?谁能出头?到时候,您生下皇子,那必然就是这宫里头血脉最尊贵的!”
“最尊贵,那也得陛下认可啊!”魏横烟无精打采的嘀咕,“慢说皇嗣,就是我们这些人,论出身尊贵,谁不比真妃姐姐高一头?可陛下最看重的还不是她?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陛下大晚上的过来,却一直在那儿坐着,我心疼他,问了句,他反而将我打发了出来……要是换成真妃姐姐,他会舍得?”
燕桑劝道:“也许跟真妃娘娘那边没什么关系,只是前朝的事情呢?上回家里来人,不是说了,为着三位公主殿下的婚事,还有三州之乱,陛下这两日在前头已经当众发作了好几次……真妃娘娘性.子急,未必会温柔体贴陛下。没准陛下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咱们这边的?”
魏横烟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也只有温柔体贴这一道,能比真妃姐姐强了。但这主要也是因为她不需要做低伏小,陛下就愿意哄着她。换了我,连祖母都让我,什么都顺着陛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但真妃娘娘冲锋陷阵在前,固然容易博取陛下注意,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燕桑柔声道,“夜深了,娘娘别想这些。反正,陛下如今在咱们这边,不是么?”
就劝她拾掇一番,别摆着幽怨的神情,给本来就心情不怎么好的皇帝添堵,“您得汲取斛珠宫那位的教训。那位当初多得陛下喜爱啊?有事没事都拿堂堂天子当出气筒,那么多年,陛下说什么了么?后来是怎么失宠的?不就是作的太过,偏赶上了真妃娘娘这等劲敌落井下石,使得陛下醒悟过来,从前的那些宽容偏袒,统统成了厌烦?”
“来日方长,咱们又不是那等急功近利的人家,不争那么片刻的。”
“……也是。”魏横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咬着唇惆怅了会儿,就点头,“让人打水进来,今儿个没料到陛下过来,我这飞霞妆,白日里瞧着还好,夜晚灯下,却不如桃花妆妩媚……再取几件新做的衣裙来。”
她急急忙忙的一番收拾却也没白费功夫,半晌后淳嘉终于扔了棋子来寝殿,见到重新梳妆打扮过、更为娇媚动人的妃子靠着隐囊,已经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却还坚持着等自己,原本有些烦躁的目光就软了软,上前推醒她,温言道:“朕不是说了,让你自己先安置?怎么还要等到这会儿?”
“陛下心中有事,妾身才学浅薄,见识鄙陋,不能为陛下分忧,已是有愧,哪里还能放放心心的早睡呢?”魏横烟张开眼见着他神情,心下一喜,姿态越发柔顺,连忙说道,“陛下,妾身伺候您更衣。”
淳嘉张开双臂让她帮助自己解下外袍,却下意识的想着:“真妃这会儿是在放放心心的睡着了呢,还是?”
跟他一样,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不想睡?
不过是为了明日的朝会,不得不强迫自己躺上会儿恢复精力?
……云风篁这时候已经睡着了,毕竟她已经想的很清楚,又何必再彻夜难眠的折腾自己?
次日早上,去延福宫的路上碰见了怡嘉宫仪仗。
魏横烟在步辇上给她问安,笑的有点心虚,云风篁也不在意,没事人一样跟她说了几句,也就放下帘子。
纪皇后照例不露面,到了春慵宫,袁太后也没什么话,只问云风篁:“你那侄女儿今儿个没带过来?”
云风篁忙道:“猛儿年幼顽劣,怕老是带过来扰了您这儿的清净。若是娘娘不弃,妾身明儿个领她来给您请安?”
之前让侄女过来请安是因为头次来宫里小住,合该给长辈见礼。
至于说让谢猛跟后妃一样日日过来请安,云风篁却舍不得。
要不是身份使然,她自己都不想这么勤快。
此刻这么说着,心里却巴不得袁太后拒绝。
索性袁太后也只是一提,闻言就淡淡说道:“天这样冷了,也不必如此折腾。毕竟皇儿膝下空虚已久,宫里难得有个孩子,哪怕不是皇嗣,也该好好养着才是……还有昨儿个送过来的糕点很是精致可爱,待会儿也带些哀家这边厨子的拿手点心回去给孩子罢。”
云风篁笑着道:“妾身代猛儿谢娘娘恩典。”
其实她昨天本来没打算给两位太后处送糕点的,只是既然跟淳嘉那么说了,总要弥补起来,免得露出破绽。
接下来袁太后又说了些琐事,大概就是年节将近,让云风篁好生预备……云风篁态度温驯的满口答应,太后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看看时辰差不多,就让她们散了。
出了春慵宫,魏横烟踌躇了下,就没拉住云风篁,看着这位真妃姐姐径自走了。
回到浣花殿上,谢猛尚未起身,因为昨日叮嘱她闹着跟姑姑睡时就讲好的条件,云风篁也没叫人去打扰,喝了口温热的玫瑰露,却问清人:“昨儿个晚上如何?”
“说是陛下去了怡嘉宫,先是打谱到深夜,才进了寝殿。”清人小声道,“之后就……许是睡晚了,早上陛下起的迟了些,没用早膳就匆匆离开了。昭容亲自起身送到宫门口,一路给陛下整理着衣冠。”
云风篁感慨道:“昭容贤惠。”
“不过是些温柔小意,这宫里谁不会?”清人委婉安慰她,“对于陛下这等尊贵身份,这样的人再是不缺的,哪里会稀罕?”
云风篁笑了笑说道:“这可不一定,本宫就一直喜欢忠心能干还嘴甜的,这样的人再多本宫也不会嫌弃。”
“昭容跟您同时入宫,陛下若是喜欢她那样的,早就抬举上了。”清人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哪里还会拖到现在?娘娘别担心。”
犹豫了下,到底又劝了句,“只是,那毕竟是天子。等回头陛下来了,娘娘还是说些软和的罢。”
你不哄,自有别人忙不迭的去哄……短时间也还罢了。
长此以往,凭什么样的恩情禁得住?
云风篁知道清人的担忧,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为此午膳前还专门叮嘱小厨房做了淳嘉爱吃的饭菜,结果这天淳嘉根本没来。
陈竹去前头打听了下,得知他散朝后就留在了御书房处置政务。
完了就直接去了怡嘉宫。
这晚也是在怡嘉宫过夜的。
这消息让浣花殿上下脸色都不太好,谢横玉直接劝云风篁留个心眼:“昭容自来爱装温柔贤惠,虽然陛下英明神武,可天子镇日操心国事,闲暇之余,不免希望身边有个乖巧的解解闷……昭容约莫就是这么想的。娘娘往后还是别太抬举她了!毕竟魏氏门楣如今高于谢氏,一个不好,恐有主客颠倒之祸!”
“……”云风篁沉默良久,却不置可否的说了句“知道了”。
这让谢横玉颇为忧心,很怕这主子旧病复发——又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要命的是,接下来两日,淳嘉倒是没去怡嘉宫了,而是开始轮流召幸诸妃嫔,除却纪皇后之外,英妃、陆修仪、崔充容、贾充媛、顺婕妤、薛婕妤这些人处统统都有份不说,连玉振染湘两个没主位的宫里的宫嫔们,也被雨露均沾了。
袁太后为此还在妃嫔请安时专门夸了魏横烟,说她懂事,乖巧,顾大局识大体。
言外之意就是淳嘉在独宠云风篁好些日子后,去了两晚怡嘉宫便开始了人人有份的恩宠,这必然是魏横烟的功劳。
弄得魏横烟一出春慵宫的门就给云风篁解释,说她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情,甚至提都没提这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忽然会这么做?
云风篁微笑:“雨露均沾是好事,妹妹何必为此解释?难道定要陛下偏宠谁才成吗?”
当着众人的面,魏横烟也不好点头,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跟到绚晴宫,进了殿就跪下来哭了,说真的不是她做的:“妹妹姿容鄙陋人也笨拙,若非姐姐提携,哪里能入陛下的眼?好容易陛下去了妹妹那儿,妹妹固然欢喜,又怎么可能推荐陛下去其他人那里?尤其是英妃之流,妹妹厌烦她们已久,巴不得陛下忘记她们的!太后娘娘今日之语,妹妹实在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