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跟皇帝垂钓半晌,各有收获,只是大小各异,数目不一,却分不出明显的输赢。
皇帝就笑着问她:“若是平局,婕妤以为该当如何?”
“陛下堂堂天子,难不成竟要跟妾身一介女流计较不成?”云风篁横了一眼过去,撒娇道,“若是平局,当然也算妾身赢了!”
皇帝好脾气的问:“那婕妤赢了之后,想要什么?”
云风篁笑着道:“妾身这不是还没赢么?等赢了之后再想罢。”
她拉着皇帝下来垂钓乃是别有所图,要说跟皇帝要东西,那目前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毕竟身为妃子,吃穿用度都不缺,真正存着打算的,皇帝也给不了。
嗯,回头随便跟皇帝私库里要点儿什么罢,最好是袁楝娘喜欢的那种。
她这么想着,忽觉手中钓竿一沉,不禁笑道,“陛下,妾身这儿可又咬钩了呢!”
这次上钩的主儿跟之前都不一样,云风篁起初毫无防备,随手收杆,不意一挑二挑都没挑起来,反倒是鱼竿鱼线绷成弦,险些没断开。她赶紧撒手,就见着一串儿浮漂被拖进水底,差点将她拽了个踉跄!
左右忙不迭的过来扶,又出谋划策,让她缓缓图之:“娘娘稍安勿躁,这等大鱼劲儿足,又是狡黠,直接提是提不上来的,不妨遛上会儿,待它没了力气,可不就是娘娘的囊中之物?”
这番动静惊动旁边的皇帝,将钓竿交给内侍帮忙拿着,却也过来看,还不住指点遛鱼的诀窍。
云风篁听着就是诧异,道:“陛下也懂这些么?”
“以前在扶阳郡,偶尔也会去乡野之地闲逛。”皇帝随口道,“下过几回钩,算是略有心得。”
云风篁心说那肯定是陪袁楝娘出去逛,青梅竹马清浅溪畔你侬我侬嘛,她懂!
也不知道那位悦婕妤听说了今儿个的事情,会是什么心情?
真是叫人唏嘘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遛鱼是个水磨工夫,云风篁很快就没了兴趣,只是皇帝一直在身边瞧着,她也不好让下人代替,就撒娇的要皇帝说说之前垂钓的经验。
皇帝说道:“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是扶阳郡有两年遭了灾,朕随郡中官员下去勘察灾情,荒郊野外干粮不足,随行侍卫自己做了钓钩,试着钓过几回鱼虾,当时收获比此番可差远了。噢,有一回运气不错,却是钓上来一只老鳖,炖了一锅野菜,味道很是不错。”
云风篁笑着道:“陛下体恤百姓,真是国朝之福。”
谁要听你说这些忆苦思甜社稷民生的事儿……
我比较想听你跟袁楝娘怎么怎么……
当然她知道皇帝是不可能讲这些的,尤其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
正好手腕有些酸了,云风篁就将钓竿塞给皇帝:“陛下,妾身没力气了,还是您来罢!这鱼钓上来了,算咱们俩的,成么?”
皇帝沉吟了下,接过钓竿,笑道:“你不是说朕不该同你计较么?钓上来算你的,不过若是脱钩而去,朕可不管。”
云风篁眼珠转了转,掩嘴笑:“陛下放心,妾身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然后趁着皇帝专心遛鱼,她……悄悄示意熙景上前,从皇帝的那桶鱼里,拣最肥的几条,放进自己的战利品里……
这么做的时候皇帝背对着瞧不清楚也还罢了,满甲板的宫人侍卫却都看的清清楚楚,不禁面面相觑:这个……他们是告诉皇帝呢还是不告诉皇帝?
许是众人的目光过于古怪,连皇帝也察觉到了,转过头来:“爱妃?”
云风篁一脸的若无其事:“陛下,妾身在。陛下是不是也累了?要不将鱼竿交给底下人,咱们进里头去歇会儿?”
皇帝狐疑的打量她:“无事……”
就这么片刻稍稍分心,原本已经松弛些的鱼线陡然朝下沉去!
毫无防备的皇帝头都没全转过去呢,立马被扯的朝前跌去——他本来站的就是甲板边缘了,这一步直接踩了个空!
于是一群人惊呼着“陛下”,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拉却都失之毫厘,眼睁睁瞧着堂堂天子一头栽进了湖中!
“你们还不快点下去救陛下?!”云风篁见状下意识的庆幸:还好掉下去的不是我!
旋即跺着脚发怒,“都傻站着做什么!一群混账东西,这许多人都护不住陛下……要你们何用!”
索性天子既然要游湖,随行的人里自然不乏善泳者,很快扑通扑通跳下去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将皇帝救了起来。
“陛下,陛下您怎么样?您没事吧?”就这么会儿,尽管皇帝呛了好几口水,但神志还算清醒,只是脸色铁青的,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云风篁忙扑上去心疼,“您可不要吓妾身!”
皇帝咳嗽了会儿,有气无力的吩咐送自己上楼去沐浴更衣。
云风篁与近侍当然跟上,一番忙碌之后,皇帝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换了一身玄色常服出来,先是和颜悦色的安抚了会儿云风篁,大概就是朕一切安好爱妃不必担心云云,末了不给云风篁开口表关切的机会,就道:“爱妃,朕想起来一些事情要跟底下人说,你且去里头可好?”
云风篁很想说不好,她也想听,但皇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起身亲自送了她到一间陈设华美的舱室里,还留了人在门口看着,免得她溜出去偷听……
接下来就听着楼梯那边吱吱嘎嘎的响了好几次,似乎皇帝不止召见了一两批人,总之等他派人来请云风篁过去时,画舫已经停回了出发时的码头。
这也不奇怪,皇帝都掉水里了,谁还有游湖的兴致?
“陛下,妾身给您收拾下吧。”皇帝出浴的时候不曾绞干长发,不过如今天热,即使舱里搁了许多冰鉴,这么会儿也干的差不多了,云风篁见状就让人取来赤金冠,给皇帝戴上,又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襟佩玉之类,方戴上帷帽,同他一块儿下去。
回程的路上十分顺利,因为来的时候盯着戚九麓看被皇帝抓住,这次云风篁就没敢再挑着帘子东张西望。
倒是在县衙下车时,看到紧随在马车之畔的伴读,纪明玕跟袁棵不知为何不见踪影,倒是公襄霄、云栖客还有邓澄斋还在,他们的随从当然也在。
看着帝妃下车后,一起过来行礼。
皇帝脸色不大好看,跟他们淡淡说了几句闲话,就转头吩咐云风篁先行回去休憩:“朕还有些事情,待会儿再去后头。”
想了想又说,“待会儿让纪嫔跟伊奉衣都去你那儿,朕晚上去陪你们用膳。”
云风篁笑着道:“是。”
然后看了眼邓澄斋等人,控制着视线不在戚九麓身上停留,方才步伐轻快的离开了。
她回到自己住的屋子,还没吩咐梳洗,外头就有人来禀告,说是纪暮紫求见。
“何事?”云风篁闻言笑了笑,道了句让她进来,纪暮紫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宫女的伺候下洗着脸,听着脚步声,将帕子扔进水盆里,任凭尚未揩干的水珠从面颊滑落。
她原本天生丽质,这年纪又是最水灵的时候,肌肤雪白.粉腻,恍若凝脂,沾着水珠、胎发濡.湿的样子,叫人下意识的想起来清晨池间瀣露未曾消散的尖荷,说不出的清新俏丽。
纪暮紫到嘴边的话都顿了顿,是想起来袁楝娘骂前后两批新人都是小妖精的话,纪暮紫跟袁楝娘素来不和,此刻却也不禁产生一种赞同的想法。
这懋婕妤的确很有做妖精的本钱。
她定了定神,说道:“陛下叫人将亭照软禁起来了,你可知道为何?”
“……还有这事儿?”云风篁一怔,她是真不清楚,还以为纪明玕跟袁棵被提前打发走了呢,心念转了转,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暮紫没回答,注目她面上片刻,皱眉道:“看来你真不晓得,那算了。”
说着转身就走,却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
“陛下今儿个在湖上落水了。”云风篁见状,呵呵一笑,走到上首坐下,朝她背影说道,“落水是因为手里当时拿着鱼竿,而那鱼竿原本该是本宫拿着的……本宫在垂钓之前,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令弟还有兴宁伯侄儿参与的要求。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什么关系?”
纪暮紫离开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在原地站了会儿,蓦然转身,脸色阴沉:“你是故意的?!”
“本宫故意什么?”云风篁单手托腮,撑着小几,微笑看她,“本宫早就说过了,不守规矩的人,落到什么样的处境,那都是活该!”
纪暮紫深呼吸,忽的转回来,走到她跟前,微微俯身,贴近了云风篁的面容,低声道:“你是不是以为靠着皇后姐姐,就可以不把我、不把亭照放在眼里?!你莫忘记,我们都是纪氏子弟,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进了宫,那就都是陛下的人,纪嫔一口一个纪氏子弟,是又忘记方才画舫上的教训?”云风篁淡淡说道,“正好,今晚陛下说过来陪咱们仨用膳,要不要本宫到时候学给陛下听听啊?也让本宫跟伊奉衣明白下,这宫里到底是以位份论尊卑,还是以家世论尊卑?”
……目送纪暮紫离开,熙景跟熙乐都有些惴惴,想说什么,云风篁却摆摆手:“方才没听见陛下的话么?纪嫔已经知道的事情,伊奉衣那边却还未必得信呢,赶紧的去告诉!”
只是云风篁虽然将两个宫嫔都喊到自己这边了,晚上皇帝却失约了,雁引亲自过来代为转达皇帝的歉意,说是因为郑凤棾的案子恰好有个非常关键的证据到了,皇帝得跟相关之人讨论,故此不得不在前头草草用膳:“陛下说委屈三位了,等去了行宫,再好好的陪三位游山玩水。”
“陛下言重了,政事为重,妾身这些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风篁笑着说,“还请公公转告陛下,案子再怎么要紧,终究要保重御体才是。”
如此打发了雁引,纪暮紫就立马站起来告退了,她本来就不想看到云风篁,只不过担心这没什么底线的婕妤在皇帝跟前嚼舌根才专门来的。
倒是伊杏恩,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云风篁用完了膳,看这主位没其他要吩咐的了,这才离开。
云风篁就说:“去个人前头问问,陛下今晚上可要人伺候么?要的话,就让伊奉衣去服侍罢。”
皇帝对此并无异议,晚上忙完后,就直接去了伊杏恩那边。
而云风篁,也在自己院子里摇着团扇,等来了戚九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