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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退出去之后,龙廷轩的脸色微微沉下。
他起身,紫色的儒服少了腰间玉带的约束,显得有些宽大,松松的挂在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上,看上去反倒平添了几分随性不羁的气质。他悠然踱步走到书桌边,修长白皙的大手在桌面上铺开一层雪白的纸,握着狼毫的手停在纸片上方,冥黑的眸子凝着某个点,迟迟不肯落笔。
刚刚看到的那些闺阁娘子的画像,显然是出自宫中画师唐墨的手笔。唐墨最擅美人图,他笔下的人物皆以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而闻名,字画的造诣奇高,很得圣上的器重。能让他一次性画了那么多闺阁娘子的肖像出来供自己挑选,母妃对他这次选妃的重视,可见一斑。
龙廷轩身在皇家,从小他就明白自己的婚姻大事跟大胤朝的政治息息相关,由不得自己做主。他很讨厌自己身上的这把枷锁,也懒于应付那些残酷悚人的宫斗戏码,他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闲散的王爷,远离朝政的漩涡中心,这样母妃才能在后宫中更好地立足和生存。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皇后和太子的势力不弱,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再者,便是深陷鞑靼十余年而不得归的宪宗皇帝,似乎跟鞑靼内部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协议,蠢蠢欲动。
他若是不懂得藏拙,只怕早就成为了政治倾轧下的牺牲品。
或许是母妃觉得自己为了她牺牲太多,才会为他争取婚姻上的自由,让他自己选一个中意的娘子,携手一生!
可是,这对龙廷轩他来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那些闺秀,不是普通的百姓,不管选择的对象是谁,都跟朝堂上她们的父兄,有扯不断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特别是在目前,还未查清楚内阁大臣与折冲都尉暗中接头的是哪些,他决不能在这个当口轻举妄动,让自己与未知的危险捆绑在一起。
母妃,说到底,不过是个深宫后院里的弱女子,对这些,她还看不通透!
一滴浓黑的墨汁啪嗒一声,跌落在雪白的纸张上,墨透纸背,这张纸宣告作废。
龙廷轩回神,露出一丝恍然的笑意。大手将被墨汁晕染的纸片扯下,揉成一团,信手一扔 ,纸团滚书房门口。
他重新蘸了墨汁,凝神落笔,在白纸上画下一道完美的弧度。
气氛静谧,书房之内只剩下狼毫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龙廷轩的面容是肃然沉静的,黑眸专注而认真地凝着纸片,一手挽着袖口,力求自己的每次落笔,都极尽完美。
不多时,一张清隽出尘的美人图跃然出现在白纸上。
与一般的娇媚美人不同,没有半掩琵琶犹遮面的羞涩,没有含情脉脉的温柔,也没有媚眼如丝的诱惑.......只是一张沉静温婉,不假修饰的容颜,手里不是广萧长笛,不是团扇丝巾,而是执着一把三寸长的柳叶刀。
龙廷轩放下笔,定睛望着自己笔下的人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显然,他对这幅作品,并不满意。
手抓起纸张的一角,修长的骨节微微拢起,只消用力,他费了半天心神画就的美人图,就会被自己亲手摧毁。
龙廷轩的黑眸扫过画中人的面容,俊眉挑起,喃喃自语道:“是本王记你不够深刻么?不然何以只有形似,达不到神似呢?本王向来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充满自信的......”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画中人,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不舍得将画像摧毁,伸手捋了捋抓皱的边角,吹干墨迹,倚在圆腰胡床上,出神地凝望着,眼中闪过他们相处的一幕幕。
“哈哈......”龙廷轩忽而大笑了起来,这样毫无预兆、肆无忌惮、深入肺腑的笑,极少出现在他的身上。
鹰首知道这书房里没人,只有少主一人,此刻少主是想起了什么欢乐的事情么,难得笑得如此开怀,只是这笑意里,多多少少还夹杂了一丝不为人知的落寞。
这是为何?
鹰首隐在暗处,静默沉思。
龙廷轩想起了二人在马车上的那一幕,他猛的闭上双眼,鼻尖似乎还氤氲着靠近她时,那抹淡淡的好闻的清香......
她说:“王爷,请自重!在下不是龙阳之癖者!”
这个女人,大脑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喜欢女扮男装的她,在那一刻将自己当成了男子?
啧啧,还真是特殊!
偏偏,他还喜欢上了这个特殊构造的女人......
龙廷轩笑了笑,睁开眸子,将画像收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进来吧!”
鹰首闻声怔了怔,收回心神,容色凛然,闪身进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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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庄因为芳诺案件的影响,生意萧条了许多。
案子虽然落幕了,但影响的后遗症还在。辰语瞳为了让毓秀庄恢复原来的模样,这些天忙着策划什么时装展,还准备请西湖大画舫里那些身价不菲,卖艺不卖身的高级雅妓来走秀,重新提高毓秀庄的人气。
掌柜五叔和绣房里的织柔姑姑为了配合娘子的计划,这些天没少忙活着。从成衣的设计,剪裁,色彩的搭配,辅料等等,一一响应对照,照足娘子的安排。织柔姑姑忙得像只陀螺一般,在绣房和染织坊两头奔走,而绣房里的绣娘们也是没日没夜的穿针走线,只为了在娘子吩咐的工期内,将准备走秀的成衣赶出来。
五叔也没闲着,走秀的场所该如何布置、安排,娘子有一套流程给他,让他跟着做。
幸亏有辰语瞳的流程做指引,让五叔这个从没有做过策划的古人,也独领风骚了一把,在各个场地间来回穿行着,指挥着,那种感觉,还真是奇妙,让人不断称赞着,就是再累,也抵不过心头那股飘飘然的成就感。
辰语瞳将手头上的事情安排好了之后,抽空去了一趟慕容府,再一次检查了慕容瑾的伤口。
已经拆了线的伤口恢复得极好,辰语瞳在慕容瑾白花花的肚皮上端详了半晌,含着满意的浅笑收回目光,拍了拍手,摘下口罩说道:“好了,注意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其他的,并无大碍了!”
慕容瑾年龄跟辰语瞳差不多,长得十分清俊,浓眉大眼,五官周正,比例也是恰到好处,属于那种带点儿阳光气质的大男孩。
听说他这次在鬼门关里转一圈回来之后,性情改变了很多。照慕容夫人的话说,就是少了几分飞扬跋扈,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也极懂事,对父母亲嘘寒问暖的,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让慕容老爷和慕容夫人二人既高兴,又惊诧。
辰语瞳听到二老如此描述的时候,心里咯噔一跳,不由深望了慕容瑾几眼。
这家伙不会跟自己和璎珞娘子一样,是个魂穿者吧?
真正的慕容瑾在手术前已经挂了?
辰语瞳当即便决定试一试这个慕容瑾,结果试了半天,连中英日这三国熟悉的语言都搬出来了,人家慕容瑾还是一头雾水,云山雾罩地望着她,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问了一句:“神医娘子,你这里没有问题吧?”
辰语瞳确定这个慕容瑾还是她救回来的慕容瑾,心中块垒放下,第一次不计较的回应道:“正常的很,不然能给你这家伙做手术吗?”
辰语瞳将口罩和检查的道具都放回药箱里,准备告辞。
“辰娘子留下来用膳吧!”慕容夫人挽留道。
“不了,谢谢慕容夫人的盛意,语瞳还有事情要忙,就此告辞了!”辰语瞳嫣然一笑道。
慕容夫人还要开口说些什么,慕容瑾忙拉住自己母亲的手,说道:“辰娘子性格洒脱,她若是需要用膳,绝不会跟母亲客气,母亲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说罢,便扬手对辰语瞳说道:“辰娘子,这次在下承蒙你相救,大恩没齿难忘,他日有用得找我慕容瑾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辰语瞳爽朗一笑,摆手道:“我的生活很简单的,远没有你说的那般危险,但还是感谢,哈哈......‘
慕容瑾也跟着笑了起来,将辰语瞳送到门口,又安排管家亲自将人送回毓秀庄。
慕容夫人看着儿子极目眺望的目光,嘴角轻扬,走到他身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瑾哥儿,这辰娘子,真的不错!”
慕容瑾回首看着母亲,一张未脱稚气的容颜闪过一丝明了的笑意,淡淡道:“辰娘子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母亲!”
慕容夫人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了。
老爷曾让人去查过辰娘子的背景,不曾想到,这个年纪轻轻医术高超的小娘子,竟是蕙兰郡主的闺女,身份高不可攀。她心中萌生的那个想法,显然是不知轻重的僭越了。
慕容夫人惋惜的轻叹,唤了儿了进去用膳。
慕容瑾却停住脚步,对母亲说道:“儿想出去走走,呼吸一口外头的空气!”
慕容夫人知道手术这段时间,儿子长时间被他们二老禁锢在府中,早就压抑了,既然辰娘子也说瑾哥儿没有什么事了,便让他出去透透气吧!
慕容夫人拉着儿子,嘱咐了一大篇后,有让管家安排几个身后好又机灵的小厮跟着,才放心的回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