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不确定他认没认出自己,毕竟只见过一面,鉴于她身上穿着丫鬟的衣服,只能老老实实行礼道:“奴婢见过殿下。”
夙夜扬眉浅笑:“本宫殿里可没有女丫鬟。”
云曦下意识想起宫道之上那并行的那两个丫鬟,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夙夜几分兴趣,他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拘束。”
云曦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之色,道:“你说没有女丫鬟,我刚刚就是跟着两名女丫鬟找到你宫殿的。”
夙夜一愣,随即笑意更深:“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大概是北齐皇遣来明日服侍本宫更衣的丫鬟吧,男子毕竟没有女子细心,他也只在前几日宴会之上提了一提,不曾想,今日真的分配来了。”
云曦刚想再说什么,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来,接下来是千秋的声音
“殿下!您说北齐皇这大半夜来…”
他的话音在看到房中的云曦之时,猛然刹住了车。
随后皱眉,暴怒:“你是哪里来的丫鬟!敢擅闯殿下浴房!不要命了是不是”
云曦挑眉看着那个跟她差不多高书童打扮的少年,一时间玩心大起,她道:“你管我?”
千秋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幻觉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狗胆包天的丫鬟,气得几乎跳脚:“我管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云曦歪头,故作不解:“这什么地方?不就是我们皇帝陛下的皇宫吗?我可是我们陛下正儿八经的子民,你一个外来的书童那么大脾气干什么?”
“你简直岂有此理!以下犯上!我要叫人活捉你去见你们陛下!”千秋气极张口就要喊人
夙夜还没来得及制止,云曦手腕微动,千秋身上就多了一根一指长的银针,细得肉眼看得都不太真切,针尾还在发颤。
这下,千秋被定在原地,无论如何嘶吼,嗓子里都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失声了一般,震惊的看着无所作为的夙夜。
事实上,夙夜也正被他吵得头疼,因此也没第一时间便制止。
云曦贱兮兮的凑到他身边,嘲笑道:“小屁孩,跟我横?还要绑我?”
殊不知她现在的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对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人骂小屁孩的模样,真是可以说很好笑了。
千秋拼命用眼神示意夙夜:“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啊?!”
夙夜浅笑,这才柔声道:“这位姑娘,千秋从小性子便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本宫替他赔罪了,别折磨他了,放了他吧。”
云曦一征,道:“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啊!”
夙夜微笑,彬彬有礼道:“自然,姑娘的容色过人令人见之难忘。”
云曦此刻只想把龙床上的那位拽过来学学怎么说人话,同样是人,同样是皇家人,怎么人家说话令人如沐春风,他宋珩说话就像吃了蟑螂一样呢。
人家都这么纡尊降贵了,云曦也只能取了那针,针上带有一层浅浅麻药。
夙夜扶住险些瘫倒在地的千秋,道:“姑娘医术过人。”
云曦摆了摆手:“略懂皮毛罢了。”继而想起自己之前探查到的脉象,不由得颦眉道:“夙夜公子身有顽疾?”
那脉象也太弱了,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千秋此时也顾不得和云曦吵嘴了,扭过头,有些生气嘟囔道:“都怪殿下!死活不肯吃皇上费劲千辛万苦才寻来的药!”
夙夜无奈:“千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身子不论如何调养也不过是徒劳的事,又何必浪费那些父王千辛万苦寻来的药材。”
云曦欲言又止,本来她没觉得难以启齿,可此刻听了这个男人这样一颗心,她忽然觉得心里早就想好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了。
夙夜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唇角轻轻扬起:“姑娘深夜到此,恐怕也是有事吧,但说无妨,只要本宫能帮得上忙,自然倾囊相助。”
云曦有几分犹疑不定,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不管最终求得到求不到。
“不瞒公子您说,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那药,听说能解世间千百种奇毒。”
夙夜微微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千秋刚恢复点力气便又蹦起来了
怒喝:“你个女人好是歹毒!大半夜闯我家殿下浴房偷窥不说,还妄想那药?你知道那药是我家殿下用来救命的吗!亏我们殿下冒着毒发的危险也要救你那妹妹!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家殿下的吗!”
云曦难得感觉有些愧疚,她道:“对不起,我也不想。”
夙夜倒是没说什么,只微微冷了声线道:“千秋,退下。”
“殿下!”千秋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退后
夙夜黝黑的眸子里浮上浅浅一层笑意,他看着云曦问道:“姑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他越表现得这般善解人意,云曦心头愧疚就越重,眉头也愈发瞥紧了几分。
这世上怎么会有性情这么温柔的人…
云曦攥紧了手指:“我的丫鬟…中了西凉奇毒,命在旦夕,我。”
千秋又怒了,“一个丫鬟算什么!那药可是我们殿下未来发病的倚仗!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云曦:“…。”
事实如此,她无法反驳
夙夜听完,微微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千秋发愣,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禁脱口道:“殿下你什么意思?”
夙夜看向他:“千秋,去把药拿来吧。”
千秋几乎失声:“殿下?!你当真要把药给她?”
云曦也是一脸震惊:“?!”
夙夜刚想说话,突然呛了一声,苍白的面容愈发白了。
他无力道:“去吧,千秋,本宫留着也没有用处。”
千秋眼睛都快被气红了:“哪里会没有用处?那可是您最后的续命丸啊!殿下!”
夙夜喘了两口气,艰难道:“难不成。要本宫自己去拿?”
千秋红着眼睛看着他,倔强的不愿答应。
夙夜,缓缓道:“好,竟连你也不听本宫的了。”
语毕就要强撑着起身,云曦刚想伸手去扶,千秋手却比她快一步。
因为从小到大,千秋都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
夙夜无论做什么样匪夷所思的事,千秋最终也是不忍让他着急的,只得伸手按住他道:“属下明白了…殿下稍等。”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了,夙夜犹如浑身脱力一般跌回榻上,道:“本宫又拿自己的病威胁他了。”
云曦目光复杂,扶着他,道:“殿下躺着吧,我将针为你取了。”
夙夜扬起苍白的唇,道:“有劳姑娘了。”
又经历了一番折腾,终于在夙夜濒临被痛昏过去之际,所有银针全数被取了出来。
云曦在一旁用烛火烤着银针,一边嘱咐道:“你身体太差,要时常做针灸,你于我有恩,以后发病了,不嫌弃的话,大可到丞相府来找我为你针灸,虽不能彻底根除,但是能暂时抑制,我叫云曦,丞相府庶女。”
夙夜整张玉容惨白惨白的,薄汗滚在纤长的睫毛尾端,将滴未滴,闻言淡淡一笑,仍不忘道谢道:“多谢。”
时至离开时,云曦捏着手心里的瓷瓶,仍然想不通,这浑浊的世间,怎会存在这般干净的人,一双眼眸里像不谙世事的稚孩一般澄澈。
同时也在心里打下了主意,她一定要救他,难怪之前在宫道上,那丫鬟最后一句话使另一个丫鬟露出那般惋惜的神奇,原来是这样。
之前她为夙夜探了脉象,他这个脉象,分明就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