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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擒文斋:“……”直接念我的名字算了。
  盛言楚抬手让众书生坐下说,书生们推辞了下,然后挨着长椅排排坐好。
  对于书生们的一连串疑惑,盛言楚笑笑,旋即取来一张素纸。
  “你们也别怪周掌柜说话难听,银货两讫出柜台概不负责,这是天下行商统一的口诀,药墨是诸位抢着要买得,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就说盛家药墨掺假是否欠妥当?”
  书生们立刻红了脸,磕磕巴巴解释,无非是他们先前以为药墨能替人参枸杞…这话一说出口,书生们脑海里立马浮出周蜜那句颜如玉的讥诮话,书生们当即闭嘴,谁也不再提这事。
  书生们不提,盛言楚提。
  “配料我一样不少的写在上面,还真没掺假,诸位若不信可以拿到药铺去查一查,该是人参药墨,那查出来的绝对有人参。”
  盛言楚抖了抖手中的标签,正色道:“我朝商人不下万数,能将配料写得清清楚楚的仅此盛家一家,敢这么写,那就不惧买客说我们做假,各位说盛家墨石不好,价格比别家贵我都认,但唯独不可造谣盛家墨石有假!”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盛言楚将素纸标签往桌上一拍,失笑道:“我喊你们进来,原也是瞧你们和我一样是书生出身,在外求学是挺不容易,但经商的人就轻松了?诸位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外头多少私塾学子将一对眼睛刻在你们身上,你们来我铺子大肆地闹,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也是为什么盛言楚第一时间让监生们进来。
  盛言楚说话轻轻柔柔,落在书生们耳里却如金鼓般震人心。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书生们心软下来,再看素纸上写着的配料,书生们暗暗叹气,都怪他们贪小便宜,七八两的药墨怎能替代真实的人参枸杞?
  “那这最佳使用期限又是怎么一回事?”
  书生们呆呆问,看在盛翰林的面上,他们愿意相信盛家墨石没有掺假,但这日期也太短了,他们都存了好几块药墨呢,药墨昂贵,他们均不舍得用,如今要他们在明年一月前全部写完,这不是叫他们烧银子乱用吗?
  盛言楚本来打算弄保质期和生产日期,但这两项解释起来很繁琐,加之擒文斋等竞争对手都在盯着,他若是将生产日期也标上,有些制墨的老师傅可以根据铺子墨石上架时间推算出盛家晒墨的时间长短,这样一来还真的会引来一堆偷师的人。
  索性他将两者融合,只写一个最佳使用时间。
  见书生们纳闷这个,盛言楚耐心科普:“药都有坏的时候,药墨自然也是有,若这药墨几年都不臭,那还是药墨吗?”
  “说得对,指不定往里面掺了什么不易坏的东西,咱们天天用墨,长此以往身子哪里熬得住?”
  盛言楚多看了说这话的书生两眼,不易坏的东西不就是后世的防腐剂吗?
  道理大家都明白,可……
  “盛大人,我是真喜欢您家药墨的气味,这不,我一次囤了十来块,想着慢慢用,您这一招使得我现在头还晕着,三个月写完一快药墨当然不难,可我有十来块啊……”
  “我也有不少,药墨最便宜的也得三五两,三个月就得花十几两,我哪里吃得消。”
  “可不嘛。”有书生急得眼泪打转,“我求周掌柜,说能不能退一些,周掌柜说行有行规,不是质量问题概不退货,我们也是没辙——”
  盛言楚淡了笑容,没辙就胡乱造谣他家药墨掺假?
  书生们自知理亏,纷纷起身拱手赔罪。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能和解当然好,国子监是官学,里边的学生指不定过两年就是盛言楚的同僚,盛言楚愿意给他们面子,为这点小事结仇没必要。
  盛言楚掸了掸素纸标签,假笑两声:“今个我瞒着周掌柜给你们行个方便,你们没拆的药墨今日都可以拿过来退了,但下不为例,我这铺子全权交给周掌柜打点,他是生意场上的老人,再有下次无缘无故退货,周掌柜岂不没脸?”
  书生们大喜,忙迭声道:“是是是,我们也不敢叫周掌柜难做人,盛大人能开先例让我等退货已然够意思,我们知好歹的。”
  书生当中并非没有嘴甜的,见盛言楚嘴角绷着紧紧,立马有人笑道:“您铺里墨石的好与坏,我们这些人最清楚,原先在淮安府还没下场院试时我就用您家的墨石,贡院又热又燥,不成想您家墨石研磨开散发的那鼓鼓清香震得我头脑倏地清醒。”
  现场听到客户赞许的反馈,盛言楚当然开心。
  书生们眼睛一亮,又有人道:“我院试用得也是您家的墨,正因为您家药墨好,我一上京就直奔盛家墨石铺子,别家的墨石我一概不买。”
  其余书生也七嘴八舌说着,盛言楚听得心花怒放,面上却不表,只嘴角浅浅勾起一丝笑,拱手致谢众书生的厚爱。
  书生们团团和气的离开屋子,一出门外边老百姓立马过来追问,书生们信守承诺一一纠正他们之前的胡言乱语。
  “掺假?没有没有!”
  “…你家炖的人参汤能留一年两年?”
  “不能。”老百姓摇头。
  “那不就是咯,盛家正因为用的是真材实料,所以使用期限才短,三个月用一块墨石绰绰有余,盛大人说了,大家买药墨时别一口气买太多,省得用不完…”
  老百姓笑出声:“别人家做生意巴不得我们多买一点,盛大人倒是有趣,反着来。”
  “那是因为盛家药墨是好货啊,好货从来就不愁卖。”
  “也是,我家那小孙子极为喜爱盛家的党参药墨,每回一研墨,都不用喊他他就自己过来乖乖坐好。”
  老百姓们你一眼我一语,纷纷说起家里孩子用盛家墨石的趣事。
  “我家幺儿嘴馋,添了一口的墨,可把我吓坏了,毕竟一些墨臭的很,如今盛家将墨石配料一一写在上面,我一看,嘿,里边还放了蜜糖,难怪幺儿喜欢吃。”
  “喜欢吃也不能多吃。”
  盛允南上午会在墨石铺子偷学周蜜的算账手艺,周蜜被盛言楚喊去处理擒文斋的事后,铺子里现在就由盛允南看着,听到这话盛允南忙将盛言楚先前交代的话一字不漏的科普给老百姓。
  得知墨石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连带着优监生们都连连点头。
  “难怪我隔三差五肚子就不舒服,嗐,原是我喜欢舔墨的缘故。”一青衣书生不好意思的笑笑。
  “到底是状元郎——”忽一书生高声感慨。
  “仁兄这话意思是?”
  书生唇畔露出笑容:“我们读这么多年书都没能参透墨汁吃多了能惹肚子疼,京城最大的墨坊擒文斋也没人往外传,唯独盛大人…你们说是谁告诉盛大人的?”
  众人哈哈大笑:“还能是谁,自然是盛大人自个悟出来的。”
  “怎么悟?”
  “天天吃墨呗。”
  周蜜将擒文斋的人送往京兆府一送,回来路上着重去国子监门口溜达了一圈,原以为会看到那帮书生说盛家药墨的坏话,熟料这些人都在笑谈盛言楚吃墨的事。
  “东家读书时喜欢吃墨?”周蜜一进门就问。
  盛言楚早就从盛允南嘴里听到了外边的‘流言蜚语’,闻言微微抬眸:“哪个读书人肚子里没三两墨水?”
  周蜜细长眉眼含笑:“东家打趣,您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盛言楚才不会亲口说他从前在家将墨汁当酱油蘸饺子吃的糗事,顾左右而言他:“你事办得如何?”
  周蜜摸摸鼻头:“衙门的人一审,还没上刑呢他们就招了,说是那对父子指使他们干的,衙门的人让我问您,您是私了还是公了。”
  盛言楚端茶缓饮:“怎么私,怎么公?”
  周蜜皱眉:“擒文斋新掌柜说他们愿意出银子将偷走的墨石卖下。”
  “就这?”
  周蜜点头:“公了无非是按墨石价钱的多少定一定吃牢饭的天数…”
  盛言楚从善如流地问周蜜想私了还是公了。
  周蜜迟疑后还是不敢说,盛言楚低头翻着账本,动作缓慢,轻声道:“上回你求我给擒文斋留点颜面,我给了,可擒文斋呢?不但要挖我的人,还偷我的货…周大哥,您说我这回若私了,下一次他们又该怎么对付我?”
  周蜜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道出一句:“东家想如何处置都成,擒文斋死不悔改,再留情面后患无穷。”
  盛言楚等得就是周蜜这句话,起身行至周蜜跟前:“我知道周大哥舍不得擒文斋,但如今的擒文斋早已不是周老爷子打下的那片江山,我若是周大哥,等自己羽翅丰满后定要将擒文斋抢回来,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别人将擒文斋毁得一塌糊涂。”
  周蜜猛抬头:“东家的意思是?您不是说永不收购擒文斋吗?您答应过我的!”
  盛言楚顿住脚,啧啧摇头:“周大哥怎么也犯糊涂了?我何时说要吃了擒文斋?”
  周蜜急得张口想说,盛言楚摆手让其淡定,闲闲道:“我自是会信守承诺不沾擒文斋,可其他家的墨石铺子呢?周大哥您还要去求他们?”
  周蜜气势一下矮了下来,目中隐有不甘和无助。
  盛言楚心头微有不快,嘴角下压,快语道:“身在曹营心在汉,周大哥,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吧?”
  “没,”周蜜忙摇头,三指起誓:“我周蜜从不做这等背信弃义的缺德事,若有——”
  盛言楚截住话头,轻叹道:“我自是信周大哥,只是周大哥对擒文斋一再迁就,我这个东家看着挺不是滋味,哪有自己铺子的掌柜成天操心别家的生意?”
  周蜜哑口无言,盛言楚理解周蜜的苦衷和无奈,但谁理解理解他?周蜜一来盛家,他就将墨石铺子的账房全权交给周蜜,而周蜜呢?三番五次替擒文斋说情。
  “您好生想想吧。”盛言楚不欲多说,拿起装有账本的箱匣就往外走,周蜜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
  夜里盛允南过来跟盛言楚汇报春娘锅子铺的账目,见墨石铺子的账本也在,不由嘀咕了一声:“墨石铺子的账前儿不是才对过吗?”
  盛言楚翻开账本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发现盛允南这段时间进步很快,做账的手法应该是跟周蜜学得,挺好。
  “叔,”盛允南指指墨石账本,好奇地问:“这账本…”
  盛言楚将三间铺子的账本都往盛允南手中放,幽幽道:“周掌柜近些天要处理擒文斋扒手的事,你既想做他徒弟,不若你多操心些,一并帮他将账管了。”
  盛允南嘿嘿乐:“行啊。”
  捧着沉甸甸的账本,盛允南一蹦一跳地去找周蜜。
  周蜜在擒文斋做得虽是大掌柜的位置,但领得工钱并不高,打拼二十来年赚得银子悉数都填了周父当年的赌窟,因而被擒文斋赶出来后,周蜜除了一个装有几件衣裳的包袱,就剩儿子。
  周家父子俩无地处,盛言楚便将盛家东院后边几间倒座房暂时借给两人住,盛允南乐颠颠的过去时,周蜜正在跟儿子你一声我一声的叹气。
  “爹,东家对咱这么好,你咋还惦记老东家?不要脸。”
  “哎,擒文斋有你爷一份,你有爹我没有,我就只剩擒文斋这一份念想了…”
  周家子豪气德拍胸脯:“爹,你想爷啦?要不你喊我做爹——”
  “找抽是吧?!”
  盛允南站在墙角恰好偷听到这一段,忍不住扑哧笑开。
  见来人是盛允南,周蜜面颊微红,问盛允南夜里来找他干什么。
  “喏。”盛允南将账本摊开,转述盛言楚的话:“叔说您这两天要忙擒文斋的事,就喊我替您算几天账,周掌柜,您得快些,我又管锅子铺又管墨石铺,属实忙不过来。”
  周蜜手中沉沉落下一沓账本,见盛允南要走,周蜜忙喊住人。
  周蜜脸烧得烫人,难为情地问:“东家没说旁的话?”
  盛允南准备摇头,忽而狡黠一笑:“有。”
  周蜜心一提:“说了啥?”让我卷铺盖走人?
  盛允南咧笑:“叔说让我跟着您后头学,让您抽空多教教我算账。”
  周蜜蹙眉:“就这?”
  盛允南装模作样的点头,等盛允南一走,周蜜儿子立马问周蜜真的要收盛允南做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