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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礼乐声声声入耳,站在殿外进士跟前的礼部尚书手一挥,之前扬鞭唱名的侍卫又执起长长的教鞭沉沉地朝四周甩去,空气中震慑人心的霹雳声散去后,急促的礼号声下,只听内侍官一扫佛尘,尖着嗓子喊:“宣新科进士进殿——”
  进士们进殿前已经经过礼部系统的培训,听到这声号令,盛言楚忙敛起脸上的笑意,步态从容的走到最前边,李兰恪和应玉衡则顺到第二排,其余进士没有上前,只等俞雅之这个传胪官唱名后再按次序过去。
  “——授盛言楚,一甲状元。”鸿胪寺官一声呐喊后,盛言楚立刻按照嘉和朝的规矩行君臣礼,嘉和朝以右为尊,在鸿胪寺官的牵引下,盛言楚跪拜到龙椅下边玉龙台阶的右侧。
  紧接着便是李兰恪和应玉衡,榜眼在前,探花在后,一左一后各跪一人。
  三人当然不可能一直跪着,待鸿胪寺官退下,三人微侧开身站起来面向群臣和新科进士。
  盛言楚堪堪十六,诸位大臣遥望过去时,发现新科状元竟比两旁的榜眼和探花郎都要高一些。
  见众人打量自己,盛言楚微笑地挺直肩膀,大大方方的任由众人的目光游离在他身上。
  小的时候,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个子矮天天暗自神伤,尤其是见过菊表姐的夫婿柳安惠后,他一度以为自己今生就是个矮子。
  但转念一想不应该啊,他那渣爹是大高个,娘个头也不低,大舅程有福身材威武,表哥程以贵也是一个硬邦邦的猛汉,怎么轮到他就成了又矮又瘦的的小萝卜丁?
  不信邪的他开始狂补肉类和蔬菜,那两年他吃得牛肉卷和羊肉卷能塞得下两个小公寓,辅以合理的健身锻炼,过了十二岁后,他的个头就跟春日田埂上的野草一样,一天一个样,慢慢的,他比他娘高了,比大舅高了……
  今日盛言楚穿得是朝中统一派发的红色进士服,红色衬肤白,艳丽的装扮丝毫不减少年周身的气度,状元独有的镶金红玉盘扣将少年窄腰勒得格外的惹人注目,颀长的身段再配上俊秀的脸庞,众臣子不由感慨一声风华正茂恰少年。
  有几个耐不住的臣子开始思虑将家中哪个女儿嫁给盛言楚好,虽说要将女儿生得嫡子让出,但他们家中多得是庶女。
  庶女能嫁给状元郎是庶女的荣幸,何况嫡子给的是卫敬,卫敬身为漕运总督,若能用庶女的孩子和卫敬牵上线,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往他们嘴里砸!
  臣子们浮想联翩时,传胪官俞雅之奉诏开始唱名。
  “二甲第二名,寿满如。”
  “二甲第三名,裘和景。”
  聆听唱名的盛言楚咋舌,裘和景…是那个在临朔郡乡试贡院帮过他的人。
  “二甲第三十五名,余添。”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
  “二甲第一百名,薛兴禧。”
  和裘和景一样,都是昌余书院的人。
  ……
  全程听完后,盛言楚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江南府的确称得上是文臣大府,余下的二百多人,有三成都是江南府的人。
  俞雅之唱到后边嗓子都快哑了,好在只需唱一次,唱名结束后,传胪大典渐进尾声。
  接下来就是进士们最为向往的游街环节了,不过在这之前老皇帝先行一步离开传胪大殿,而跟随在后的翰林院官员会将金榜拓印四份着人传到京城四大街。
  今年因为有五皇子搅局,以至于盛言楚踩着丹陛石刚从天南门出来就听到了外边百姓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就在盛言楚纳闷时,已经稳稳坐在马背上的李兰恪颠着马儿过来。
  “定是五殿下往外传的,五殿下顽皮,他在皇上跟前没能讨到好处,这会子指不定搁哪家酒楼说你坏话呢!”
  盛言楚先是一愣,旋即笑开,摸了摸胸袋,修长五指再度展开时上面静静躺着两枚绿色的薄荷糖:“那年五殿下去临朔郡,曾吃这个吃吐了血。”
  丢了一枚进嘴,薄荷的清爽嗖得一下席卷全身。
  马上的李兰恪伸手拿起一枚,闻了闻后笑了:“我道五殿下为何吐血,这夜息香性凉,他一个病歪歪的人吃这个哪里受着住?”
  说着将薄荷糖往空中一抛张口接住。
  盛言楚挑眉,薄荷糖,也就是夜息香,夜息香的确是解暑用的清凉药材,但当年五皇子吐血是故意装病骗过潘才等人的监视…由此可见,五皇子应该并不畏寒,至于常年卧病……
  呵,谁知道呢。
  -
  盛言楚没接触过马,但他骑过盛小黑这个大狗勾,侍卫将红鬃马牵过来后,盛言楚扶了扶头上的金花乌沙状元帽,一手抓着马背上的缰绳,微一提力人就翻身越上了马背。
  站在远处等着看盛言楚上马闹笑话的闻人将军一干人见状脸一黑。
  “谁说新科状元是羸弱书生来着?”
  襄林侯心头不快,恨声冲闻人将军低吼:“老夫瞧着此子比你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人都要利索,殿堂之上尚且有皇上看着,你就敢给他脸色看?谁借你的胆子?”
  闻人将军心头一阵惶恐,赌气辩解:“侯爷,此子是因金家恩典才得以科考,他一朝中状元,受惠的自然是卑贱低下的金家,金家这几年处处和侯爷您作对,属下气不过才扔了那人的考卷。”
  “胡闹!”襄林侯涨红了老脸,一肚子火气冲着闻人将军,“再不喜金家也要给新科状元面子,如此莽撞行事,朝中那些文臣怎肯效力太子殿下?蠢货混账羔子——”
  当着一众侍卫的面骂,闻人将军倏地气恼低下头
  “外祖父…”太子忙拦住刹不住火的襄林侯,“闻人将军行事虽不妥,但终究是为了外祖父着想,外祖父且消消气。”
  襄林侯常年行武,即便胡子头发白如雪,双目含威依旧,眼若饥鹰,便是有太子的劝阻,襄林侯依然没有轻饶闻人将军,责骂一顿后,闻人将军之后还受了十下军棍。
  站在午门下的太子见襄林侯对他的话视若无睹,双手不由蜷紧,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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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南门下,盛言楚骑着马跟着礼部堂官悠哉地往门外走,出了宫门,一行人来到悬挂科举金榜的长安门。
  长安门是外廷和后宫的交接之处,此时门下站了一堆宫女太监看。
  宫壁上雕了一大串人名,这些人都是老皇帝在位期间取中的进士名单,盛言楚从旁经过时侧头多看了一眼,上边的人名就跟上辈子放映的电影片尾一样,一帧一帧的字从眼前略过。
  上面有好多他熟悉的名字,义父卫敬,张郢,戚寻芳,俞庚……最前边一张金榜雕刻的印记比较新,他一眼就看到了‘盛言楚’三个大字。
  宫里的树很低,没有草木挡风,居于马背上的盛言楚能感觉到劲风往脸上席扫,他微抬起手压着头上的状元帽。
  马儿忽然颠跑起来,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抓马绳,顾此失彼,头上的帽子啪得一下掉落,盛言楚腰往后一仰,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将状元帽接到手中。
  这一幕落到身后的进士们眼中后,进士们不由鼓掌叫好。
  许是闹出的动静有点大,长安门下看榜的人皆扭头看了过来。
  “那就是新科状元么?”说话的人是老皇帝最疼的公主十公主,年方十四,宫中人唤为朝荷公主。
  光从称号就能看出老皇帝极为喜欢这位公主,朝荷,不就是嘉和朝反过来念吗?
  朝荷公主话一落,立马有宫婢福礼回应:“此人正是新科状元,今年才十六岁,南方临朔郡人。”
  “才十六?”朝荷公主葱指般的手指向盛言楚,刁蛮道,“你去喊他过来见本公主。”
  “这…”宫女愣了,目露艰难的看着朝荷公主,“公主,进士游街的吉时马上就到了,这会子喊状元郎过来会耽——”
  “误”字还没吐出来,宫女的嘴就说不出话来了,朝和公主擦了擦倒刺骨戒上的血,冷笑而又嚣张的看着趴跪在地满嘴呕血的宫女。
  “现在能去请状元郎了吗?”
  宫女急得磕头,去请盛言楚会误了时辰因而得罪老皇帝,不去请会得罪刁蛮任性的朝荷公主,两难之下,嘴上受了重伤的宫女只能咽下血水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贱婢!”
  朝荷公主尖声怒呵,手中的骨戒砰得一下朝宫女打去,骨戒上淬了好几根狰狞的骨刺,一巴掌扇过去后直接扇得宫女脸颊高肿,道道凌厉的血痕惊得眼神好的盛言楚眉头紧锁。
  “深宫之内,谁这么大胆敢这般辱打宫女?”应玉衡瞳孔猛地一沉。
  李兰恪已经坐到马上不好下来,便招手让旁边行走的太监过去看看宫女。
  见盛言楚和应玉衡皆一脸困惑和不忍,李兰恪下巴往远处跋扈娇艳的朝荷公主身上抬了抬,冷硬着嗓音:“还能是谁?此人既是太子的表妹又是太子的亲妹妹,若说五殿下是个欺男霸女的小霸王,那这朝荷公主就是无法无天的弥勒佛,今日不过是扇打一个宫女罢了,前两年更因一宫女名字有‘荷’字,朝荷公主竟喊着要剥那宫女的皮!”
  “好生恶毒。”应玉衡呸了声。
  盛言楚牵着马绳继续往前走,闻言歪歪头:“在宫中如此喊打喊杀草菅人命,皇后都不整治她么?”
  “皇后怎么管?”
  李兰恪压低声音,“朝荷公主乃官家宠妃容妃所生,容妃和太子淑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有这二妃在,皇后之位形同虚设,不过这两年皇后因为四殿下在前朝卖力的缘故,整顿六宫的权利倒也在慢慢的往手中拢,可惜……”
  “可惜什么?”盛言楚追问。
  李兰恪五官扭出狠厉,唾弃道:“可惜朝中兵权大半都在太子外祖襄林侯手中,有襄林侯在侧,淑容二妃就等同于副后,那朝荷公主在后宫横行霸道闯了事又有谁人敢指责?”
  盛言楚一时无言,太子能越过中宫之子四皇子坐上东宫之位是因为襄林侯,朝荷公主在后宫残暴不仁也是因为襄林侯,若除掉襄林侯……
  午后的风呼呼吹过来,盛言楚狠狠地打了个冷颤,忙抬头扶正状元帽,脑海中那些胆大的念想随着长安门外的锣鼓声顿时消失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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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长安门便有禁军在前开道,盛言楚手中的缰绳被侍卫牵着,空出手,盛言楚忙将金花乌纱帽带子系紧。
  进士队伍进到主街 ,等候在主街的老百姓顷刻沸腾起来,老百姓们欢呼雀跃的跟着队伍□□,不时有人仰着胳膊递花给进士们,才在玄武街走了一会,盛言楚怀中就塞了好几捧鲜花。
  行至高楼旁时,盛言楚抬眸往凭栏上张望,一群人中,他和轻松地看到了他娘、然舅舅还有盛允南。
  “娘,然舅舅,南哥儿——”盛言楚学着其他进士一样冲着人堆里喊。
  程春娘激动得晕过去后就一直捏着帕子捂嘴抽泣,见儿子身着红服身骑高马往这边来,程春娘一下没忍住,泪水滚滚而落。
  月惊鸿一手揽着程春娘防止后边的人将程春娘挤下去,一手接过盛允南递过来的一束杏花枝,满面荣光地喊:“楚哥儿,看这——”
  盛言楚抬手挥舞,眼底的笑意加深,这一笑惹得凭栏上的少女们顿时捂脸尖叫,手中扬起的帕子或是荷包像夏日的骤雨一样急速地往盛言楚身上砸去,盛言楚忙扯袖挡脸。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出生大家,所用的荷包里边塞了不少边角碎银,盛言楚可不敢学周边进士大着胆子去接,弄不好会砸伤脸毁容。
  “都别砸,别砸伤了——”月惊鸿急得忙伸出手拦身边的小姐们,小姐们见月惊鸿容貌俊美俏似马背上的新科状元,当即停手呆呆地仰着脑袋看着月惊鸿。
  就在这时,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擦着她们的脚挤进来。
  “什么东西过来了?”
  低头一看,盛小黑龇着大白眼雄赳赳气昂昂的抬着肉爪。
  人太多,盛小黑一时挤不进去,正抬着黑爪子想着插进人堆缝隙中溜过去时,小姐丫鬟们纷纷捂着脸大叫。
  “有凶犬!”
  “啊啊啊,别过来呜呜…”
  ……
  凭栏处登时一阵兵荒马乱,你推我搡中,竟让出一条空道给盛小黑。
  “小黑,过来。”月惊鸿笑吟吟地招手。
  盛小黑冲紧贴着柱子的几个少女吼了声,少女们吓得忙闭上眼喊娘叫爹,盛小黑鼻子喷出热气,摇着尾巴得意洋洋地往月惊鸿身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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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盛言楚和程春娘遥遥相望几眼后便收回视线和周边的百姓谈笑,游街队伍刚出玄武大街,忽听后边传来惊慌失措的疾呼。
  “谁家的大黑狗?”
  “我的天,快快退后,小心被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