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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盛言楚反手指向自己,“你没事报我名字做什么?”
  “你是咱们静绥的大人物啊,”宁狗儿义正言辞道,“赵秀才和程童生还有梁童生的名字不好说,说了会被他们大嘴巴子传出去,届时赵教谕找他们算账,说楚哥儿的正正好,赵教谕不敢得罪楚哥儿……”
  赵蜀好笑的觑了眼宁狗儿,随手将写好的对联摊在地上晾干:“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你瞎咧咧老百姓竟也信?”
  “为什么不信?”宁狗儿反问,“他们都是睁眼瞎,认不得几个字。”
  “那也不能骗他们。”盛言楚搁下笔,叹气道:“待会过去的时候你多送他们一些福字,可别叫贫苦老百姓吃了亏。”
  宁狗儿点点头。
  宁狗儿第四趟回来取对子后,盛言楚将手中毛笔往桌上一扔,揉揉发酸的眼睛,对同样疲倦的赵、程二人道:“今天写得够多了,剩下的红纸明天再写吧。”
  外边暮色渐渐笼罩过来,盛允南跑两趟后就被盛言楚拦在了家中。
  赵教谕大概听说了盛允南等人卖对联的事,为了不起冲突,盛言楚便停了城中对联的生意,开始转战郊外,而初来乍到的盛允南对郊外一点都熟悉,只好呆在盛家帮着剪红纸。
  盛言楚一说今天不写了,盛允南忙放下剪刀跑过来给盛言楚揉肩。
  赵蜀羡慕的不得了,暗暗决定等过了年他也要挑个机灵的书童放身边。
  见盛言楚歪在那眯着眼打盹,赵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楚哥儿你上午写了一上午的乡试题,这会子又劳心劳力帮我们出对子,若是累了就去睡会?明天我跟程童生两人将剩下的红纸写完应该不成问题。”
  盛言楚睁开眼笑说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表哥,你的账可算出来了?”宁狗子是他喊来的,他得给宁狗儿分红。
  程以贵跺了剁站久了的腿,翻开账本:“今天咱们一共写了将近千副对子,福字也写了不少,刨除免费送人的,拢共赚了应该有十二两多一些……还有一些散开的铜板我没记上。”
  盛允南和宁狗儿将剩下的铜板用线穿起来,数了会道:“一共四吊。”
  也就是说,今天一天几个人忙里忙外写对联卖对联赚了十二两零四百文。
  按照早前说好的比例,宁狗儿三兄弟拿走一两,盛允南能得三百文,但这孩子红着脸非说不要,程以贵就将这钱扔给了盛言楚,剩余的十一两程以贵四个写对联的分,一人二两多。
  盛言楚是半道加进来的,见赵蜀拿了二两多的银子给他,顿时起身推脱:“使不得使不得——”
  赵蜀才不管盛言楚要不要,将银子丢下后就跑出了盛家小院。
  -
  腊月二十九,赵蜀程以贵等人又来盛家继续写对子,这回程春娘也加入了进来。
  “马上就要过年,码头上的跑商还有船都少了很多,我索性将铺子给关了。”程春娘笑着凑过来,“听宁狗儿说你们昨天赚了好几两,也不知道这样好的生意能不能带带我?”
  “这……”程以贵有些不知所措,“姑姑,你又不会写,咋带你?”
  总不能让你跟着宁狗儿去外边叫卖吧?
  程春娘给几个少年抓了一大把炒至焦香的冬瓜子,看了眼桌上红纸黑字的对联,抿唇笑了笑:“对子我的确写不出来,但我会剪窗花。”
  “窗花?”赵蜀讶然出声,拍拍脑袋道:“这玩意我们怎么没想到?”
  窗花可是个好东西,只不过懂这行的人少,能剪出漂亮窗花的人更少。
  就这样,程春娘拿着剪刀加入了少年队,程春娘手巧,剪刀在红纸上上上下下动了几圈就剪出了栩栩如生的鱼虫鸟兽,可把一众少年惊呆了。
  上午几人奋力拼搏,下午宁狗儿和盛允南赶着牛车出城,因有奇巧的窗花在,几人卖得比闻讯赶来的赵教谕等人要好很多。
  年三十当天,对联当然不能再写了,谁家年三十还没贴对联?
  这天程春娘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今年家里添了盛允南,母子俩终于不用再过冷清的大年。
  席上,程春娘做了一道冬日里罕见的荔枝炖蛋,盛允南一见到荔枝,一双眼睛瞪得都快有荔枝那么圆滚。
  “叔,奶,这时节哪来的荔枝?”
  盛言楚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你只管吃就是了,别问。”
  盛允南知道盛言楚身上有秘密,可到底是什么,盛允南猜不透也看不真切。
  入了夜,盛言楚和程春娘围坐在火炉前烤板栗吃,边吃边谈这几日卖对联发生的趣事,程春娘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而盛允南则抱着已经不凶他的盛小黑在另一个火炉边烤红薯,望着旁边母子俩言笑晏晏的样子,盛允南满心难过的低下头。
  然一想起前些天盛言楚交代他的事,盛允南遂狠狠的擦去眼眶里的泪水,然后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铜板,再看看缝在荷包里的那张擦拭过泪水的皱巴卫生纸,盛允南吸吸鼻子不再流泪。
  盛言楚耳朵动了动,余光捕捉到盛允南偷偷抹泪,眼睛不由眯起来。
  他想培养个够他信任,能独当一面的书童,就目前看来盛允南还算勉勉强强合他的心意,只是这爱哭的毛病……
  再等等看吧,等他交代盛允南办得事出了结果再说。
  第99章 【三章合一】 制造蓝墨石……
  初一拜年, 盛言楚拎着三斤猪肉先去程家向程有福一家人拜了个早年。
  程菊和柳安惠抱着半岁多的女儿也早早的来了娘家,见盛言楚身后带着盛允南,程家人将盛言楚拉到一旁。
  “楚哥儿, 你一个月给他多少?”
  盛允南没有卖身给盛言楚, 按照惯例盛言楚每个月该付盛允南做小厮的月例银子。
  程有福之所以问,主要是去年盛家祭祖不是闹出了盛允南继母杨氏被族长以苛待长子的罪名狠狠打了一顿吗?杨氏从前就是程家庄的人, 做姑娘时就刁钻刻薄, 没想到嫁进盛家后不收敛便罢了,还变本加厉。
  “起先和南哥儿他爹谈得是一个月给十个铜板。”
  盛言楚瞟了眼坐在年席上的盛允南,对程有福道:“一般人家的书童前两年是一个子都拿不到的,我给十个铜板算高的了,可南哥儿他爹竟觉得少, 我索性绝了他的指望, 只道前两年和别人家一样,除了包吃喝, 一年八节给四套衣裳, 旁的什么都没有。”
  “那南哥儿他爹也同意?”
  盛言楚嘁了声:“不同意又能咋?盛家族里十三四岁的哥儿多的是,他家南哥儿不愿意来,我重新挑一个就是。”
  程有福点点头:“我看南哥儿穿了一身新衣, 料想是你娘给他做的, 你们对南哥儿好我倒没话说,但你得防着南哥儿的爹娘, 尤其是那杨氏。”
  “我省的。”盛言楚从容道,“南哥儿是家中长子,从前在家就是一个劳力,如今我将人讨了这来,又不给月例银子给杨氏, 杨氏白白少了个帮手肯定会怨我,少不得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坏事,为此……”
  说着,盛言楚凑近程有福的耳边悄咪咪的说了两句小话。
  程有福一听,乐了:“原来楚哥儿你早就有了安排…”
  -
  从程家出来后,盛言楚抽空又去拜了书院的山长和教谕们,老山长得知吴记被杀后,一张颓然死灰的脸瞬间起了红晕,一口气拉着盛言楚说了好多话。
  “等开春,还烦请盛秀才和其他几位廪生秀才就岁考的试题做个讲解,回头老夫一定到场。”
  盛言楚忙起身拱拱手,笑道:“喊什么秀才,老山长折煞学生了。”
  老山长抚着长至腰腹的白胡子,咧来没牙的红牙床,笑着连声摇头:“读书人虽说尊师重道,然老夫这辈子大抵考不中进士,你小小年纪就高中秀才,此时老夫尚且还能叫唤你一声盛秀才,再过两年,老夫得喊你盛大人咯。”
  盛言楚唇角微扬,却没有顺着老山长的恭维骄傲自大,而是安静如鸡只听不说。
  老山长上了年纪,说了会话就开始靠在床头打睡酣,盛言楚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刚关上门就见同样来老山长家拜年的赵教谕不知何时站在了柱子身后。
  “夫子安好。”盛言楚作揖拜年。
  赵教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愈发清隽的少年,嘴一撇:“听说你年前在家里写对子?”
  盛言楚楞了下,如实道:“确有此事。”
  秀才们要准备明年的乡试,所以赵教谕不敢拉秀才们帮他写对子卖对子,这也是为什么盛言楚将赵蜀推荐给程以贵的原因。
  既然赵教谕看到了街上他们卖得对联,他索性将‘隐瞒罪行’揽在自己身上,省得赵教谕回书院刁难程以贵和梁杭云。
  赵教谕看向盛言楚的眼神颇为复杂,往年不是没有书生背着他卖对联,但没人像盛言楚这般大咧咧的承认,众所周知,静绥城每年对联都是他们教谕几个给包圆,盛言楚的突然插入,直接导致他们手中的对联卖不出去,眼下都大年初一了,他家里还积着一大堆对联。
  后来一问才知道县学书院有几个秀才在大张旗鼓的卖,赵教谕教了盛言楚两年,即便卖对联的小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写对联的秀才是谁,但赵教谕还是辨出了盛言楚那一手矫若惊龙的字体。
  至于其余几种字迹,赵教谕懒得去分辨,总之他去年卖对联没赚到银子还积压了一堆对联是他一手□□的学生导致,这人就是盛言楚。
  听闻郊外一些老百姓知晓卖给他们的对联是盛言楚所写,竟疯狂到过了大年就将大门上的对联撕下来珍藏,一夜之间,但凡是盛言楚写的对联悉数没了踪影,而赵教谕写得对联还好好的贴在门上,任由寒风肆虐吹打。
  赵教谕那叫一个气啊,倒不是嫉妒盛言楚在民间声望如此之高,而是恨自己教书教了大半辈子竟比不过一个小小秀才。
  所以在老山长家看到盛言楚,赵教谕忍不住喊住盛言楚。
  “你就没话和老夫解释?”
  盛言楚弯了弯身子,微笑道:“夫子想学生说什么?”
  赵教谕在书院一贯喜欢有钱的书生,就好比夏修贤。在县学当了这么多年的教谕,几乎年年都把书生们拉过去当苦力,要么帮他抄书,要么就是写对子,忙得头晕脑涨却连一个铜板都见不到。
  赵教谕还是个吃软怕硬的人,只会挑那些不敢忤逆他的学生,像夏修贤,王永年这些性格不好掌控的,赵教谕从来不随便招惹。
  见盛言楚丝毫不觉得与自己抢生意有不妥之处,赵教谕倏而瞪眼,拔高音量训斥:“盛言楚,是谁教你用这种态度对待师长?不尊不敬你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声音之大,震得屋里的老山长都惊醒了。
  “谁在外边?”
  盛言楚嘴角一抽,扬声道:“山长,是赵教谕。”
  赵教谕吓了一大跳,忙冲屋子解释:“山长,是我赵嵘,我——”
  “嚷嚷个什么劲?”
  老山长其实没睡着,赵教谕和盛言楚在外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老山长的耳里,赵嵘这些年利用教谕身份使唤书生这件事,老山长一直有所耳闻,偶尔使唤一两回没什么,可赵嵘一而再再而三未免吃相难看。
  “卖对联人人都可以,你赵嵘行,盛秀才自然也行,你要他给你什么说法?”老山长沉声问。
  赵嵘努力调匀气息,弯着身子像条醉虾一样,不甘的控诉:“山长,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上有老下有小…盛言楚只有寡母,又有郡守大人给他撑腰,家中还有日进斗金的铺面,他压根就犯不着和我抢着卖对联……”
  一旁的盛言楚目光定定的睨着赵教谕,他委实没有想到赵教谕心中竟是这样想他的。
  屋里的老山长被丫鬟搀扶着起身走了出来,一出门就拿拐杖敲打赵嵘的后背,赵嵘被打得抱头乱窜:“山长…您打我作甚?”
  还当着盛言楚的面打,他这个夫子不要脸?
  “不打你,你就不知好歹!”
  老山长喘了口粗气,厉声骂道:“这么些年,你也该知足了,那些到了年尾帮你卖对子的孩子,你可给他们一星半点的辛苦钱了?就你赵嵘要养家糊口?他们难道没有家人孩子要养?”
  好些童生比盛言楚的年纪还要大 ,成家生子的不下有七八个人。
  老山长的话掷地有声,直骂得赵嵘抬不起头来。
  盛言楚静静的走过去扶着老山长,老山长看看乖巧懂事的盛言楚,再看看曾经是自己的学生如今为人师的赵嵘,缓了好几口气后,神情沉痛:“你且先回去,细细想想适才老夫的那番话。书院里的书生虽是你的学生,可他们年轻力壮聪慧斐然,有朝一日定会超过你这个夫子,你何必在此时压着他们的财路,一回两回他们只当卖你这个夫子的人情,次数多了谁不烦?何况、咳咳……”
  盛言楚忙抬手拍老山长的后背,顺了气后老山长抬眸觑了觑盛言楚,神色有些愧疚,最终没将嗓子眼那句‘何况盛言楚非林中之鸟’这句话说出来。
  赵嵘在老山长埋怨的眼神下走出了老山长的家,盛言楚跟在后边,师生俩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卖对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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