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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还没说完,程以贵蹭的站起来:“老爷子,吃了您的肴肉我诗兴大发,小子斗胆了,敢问能否借您书房一用?”
  一席胆大突兀的话惹得崔老爷子哈哈大笑,程以贵脸红的像刚吃下的肴肉,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程以贵成功的跟着崔老爷子去了书房,不过让盛言楚意外的是,陆涟竟也进去了。
  “他刚还说头晕呢。”石大河纳闷的目送脚步飘飘的陆涟离去,嘴里嘟囔道,“都这般了还做文章,这份毅力也太可怕了,若是那日在礼院坚持下去了,说不定咱们四个都能上榜。”
  盛言楚百思不得其解,暗想陆涟并非那种喜欢卖弄学识之辈,那为何?
  “是盛家小秀才吗?”
  正想着呢,身后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盛家弟弟学问高,人又温和俊雅,难怪爷爷这些天总跟我念叨你。”
  “方仪姐姐。”盛言楚笑开,上前鞠了一礼,欲将石大河介绍给崔方仪认识时,却见石大河早已一手拎着衣摆,一手遮着眼睛跑走了。
  盛言楚无奈的摊开手,崔方仪嗔笑一声:“你们读书人真无趣,未免守礼过分,你瞧瞧他,见到我就跟见到豺狼似的。”
  “方仪姐姐误会了,”盛言楚笑着解释,“大河兄长心中有疾,见到女子容易喘不上气。”
  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厌女,当然了,他不能当着崔方仪的面实话实说。
  “哦?”崔方仪红唇微启,漆黑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好奇,“世上还有这种病?”
  盛言楚颌首,又问崔方仪来前院有什么事。
  “不过是听说爷爷请了康爷爷还有你过府吃席,这不,我亲手做了些花饼给你,你且收下带回家给你娘尝尝。”
  崔方仪笑着说,招手让身边的丫鬟打开食盒,一样一样的介绍,末了道:“这些都是用能食用的花瓣做的,吃下去不会伤身。”
  盛言楚感激的接过食盒,崔方仪又拿出一个轻飘飘的荷包塞到盛言楚手中。
  “里头是我挑的花种,你上回在我种的小花园里久久不愿离去,我就猜到你跟我一样喜欢花。”
  盛言楚挠挠头,羞赧出声:“让方仪姐姐看笑话了,姐姐您种花大多是为了赏心悦目,而小子心思比较俗气,只一味的琢磨哪些花开了能做花煎亦或是您送我的花饼。”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食盒,连连道:“还未感谢方仪姐姐送我如此多的东西呢。”
  “你先别谢,我知道你是个嘴甜会说的,”崔方仪狡黠的哼哼,光滑柔和的下巴往崔老爷子书房点了点,打探道:“你且偷偷跟姐姐我说说,跟你一道进来的书生是你什么人?”
  “???”盛言楚脑门炸烟花。
  崔方仪不会是……
  “嘘。”崔方仪左右看看,谨慎严肃的睨着盛言楚,“敬你嘴严,我才敢问出口的,你可别跟别人说,不论是我爷爷还是那位书生,都不可以?”
  盛言楚玩味一笑:“方仪姐姐,我只多问一句,您打听我表哥想干什么?”
  “竟是你表哥么?”崔方仪捏着帕子掩嘴惊讶,一双美眸端详着盛言楚。
  盛言楚被看的浑身发毛,战战兢兢地捂住小胸膛,忐忑的问:“方仪姐姐这般看我作甚?”我还小呢。
  崔方仪伸出染着鹅黄花汁的青葱手指点了点盛言楚的额头,失笑道:“你比我小弟大不了多少,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且一边吃你的花饼去吧。”
  盛言楚忙不迭的塞了一块花饼进嘴压压惊,崔方仪往院中凉亭一坐,眼神微动了一下,又拉着盛言楚坐她身边,“那人真是你表哥?你没诓我?”
  “吃人嘴软,”盛言楚皱了皱小鼻子,一本正经道,“何况我没必要骗方仪姐姐。”
  “我倒不是不信你的话,只是觉得你长得斯文尔雅,但你那个表哥就截然不同,我适才还在想,这莫非是你家里人给你选的跑腿书童不成,可想想又觉得不太像,你听听,他在里边跟我爷爷扯嘴皮子呢!”崔方仪笑得淑女又开怀,指着书房窗前的程以贵给盛言楚看。
  “表哥的学问跟我不相上下。”
  盛言楚睨了一眼在崔老爷子跟前和陆涟为了一文章断句而争论不休的表哥,热切道:“方仪姐姐,您别看我表哥是个莽汉外表,实则内心软和的很,疼人,嘴又甜,最重要的是,他今年定能考中童生功名,再过几年,就能跟我一样成为秀才。”
  “你呀,”崔方仪叹一口气,笑容可掬道,“你这一张嘴了不得,既夸了他,又不忘连带的提一提自己身上的秀才功名。”
  盛言楚嘿嘿笑:“说顺嘴了而已,方仪姐姐别当一回事,不过我表哥的的确确是个好儿郎,家中上有一姐,温柔可人,下有两个弟弟,过两年都会送到康家私塾读书,至于我舅舅舅娘,也都是宽宏憨厚的老百姓,他们——”
  “停停停,”崔方仪羞的嫩脸粉红,跺脚笑怨道,“我说你巧舌如簧伶牙俐齿,你倒上竿子的往上爬了,谁要知道他家中之事…”
  盛言楚又不是傻子,能让古代一闺阁女子破例来前院打听陌生男子的,可见这姑娘是泛了春心,既如此,他何不好人做到底,省得人家姑娘端着矜持一点一滴的盘问。
  崔方仪走后,书房里的学问辩驳也到了终章,不一会儿,崔老爷子满面容光的走了过来,直呼康夫子教出来的学子有能耐。
  崔、康两人相携去屋内下棋,程以贵则对着陆涟冷哼了一声,快步走到凉亭处。
  瞅见石桌上摆放着的粉嫩食盒,程以贵下意识的四处看。
  “人早就走了。”盛言楚打着哈欠看过来,“这些都是方仪姐姐特意给我做的,喏,说是让我带回去给我娘平常的。”
  “给姑姑?”程以贵楞了一会,旋即脸上现出笑容,“方仪?崔方仪?落落大方仪表芙蓉,真是个好名字。”
  说着就痴痴笑了起来,盛言楚翻了个白眼,委实不明白恋爱中的小年轻为什么要笑的这么含羞带怯。
  “等会,”程以贵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把将盛言楚拉起来,“楚哥儿,你怎么会认识她,还,还喊得如此亲密?”
  指着花饼食盒,程以贵激灵了一下:“还有这个,她为什么好端端的送这个给姑姑,莫非,莫非她和你……”
  “放手。”盛言楚此时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程以贵立马松开手,可嘴上还在追究:“我的好楚哥儿,枉我平日将你当亲弟弟一样疼,你可千万别学那陆涟挖我的墙角…”
  “涟兄长?”盛言楚诧异抬头,“你说他跟你一样对方仪姐姐有私心?不可能吧,他已经跟布商孙家定了亲事了。”
  “正是呢!”
  说起这个,程以贵恨不得吸陆涟的血吃陆涟的肉,忿忿道:“他陆涟就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刚我还好奇他为什么要跟我抢着在崔老爷子面前表现,等出了书房我才意识到,他定是起了和我一样的心思!”
  “哼,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癞xx,我要是那布商家的女子,我即刻就退婚,朝三暮四的狗东西,竟敢惦记崔——”
  “崔什么?”盛言楚挤眉弄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崔…方…哎呀,你懂的就行。”程以贵燥的不行。
  “夫子和廖老天爷子一时半伙怕是没空搭理我们,要不咱们去街上逛逛?”这里毕竟是崔家的老宅,有些话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我正想给我姐买点钗环呢,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程以贵的理智慢慢回笼。
  -
  他们先去的自然还是静绥县里最大的书肆,饱读了一个时辰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去了附近一个首饰楼。
  无奈楼中看货的人多是女子,盛言楚那次在茶馆的经历使得他对静绥的女子有了一定的恐惧,尤其是扎堆的女人,程以贵就更不敢进去了,为啥不敢?害羞。
  两人只好放下买钗环的任务,又回到书肆读了一个时辰的书,等再次返回首饰楼时,发现进去的买客竟然变得更多了。
  “要不就去沿街的小摊子看看吧?”
  盛言楚道:“那里的东西未必比楼里的差,且菊表姐平日最不喜的就是奢靡之物,你买了金钗银钗她肯定不舍的戴,何不买个桃木的,亦或是买个铃铛绳子,我瞧着菊表姐戴的护眼绳子有些泛黄了。”
  程以贵想了想,道:“就听你的。”
  随后,两人就溜达在各大街小巷中,程以贵寻摸了两支雕刻上等的桃木簪和一根编了同心络子的红绳,盛言楚东瞧瞧西瞧瞧最终看中了一只钗头雕了兰花的木簪。
  正准备付银子的时候,身后被人猛地一撞。
  吃过辛华池的亏后,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捂胸,果不其然一只乌漆嘛黑的手正放在他胸口袖袋处。
  “抢劫!”程以贵扯开了嗓子吼,“有人抢劫——”
  盛言楚的手劲并不大,按住那人的手后,他立马用拇指狠狠的戳那人的手腕,手腕上的痛穴被击中后,那人紧抓银袋子的手蓦然一松,疼的嗷嗷直叫。
  “松手松手,快些松手…”那人蓬头垢面,声音却让盛言楚霍然一惊。
  “这不是盛小秀才吗?”逐渐有人围观过来。
  “谁这么大胆敢当街抢秀才公的钱袋子?赶紧将这人抓了送官。”
  “对对对,即刻送官!”
  程以贵看了一眼盛言楚的手,确定没受伤后,大步跨过去将地上喊疼的乞丐拉了起来。
  “走,跟我去见官,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轻天白日的敢做这种勾当!”
  “别别别,”乞丐忙掀开缭乱的脏发求饶,“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
  话戛然而止,只见那乞丐愕然的瞪大眼珠子,指着眼前的盛言楚,转哀为喜,高声道:“楚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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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巷口小弄堂过道边,乞丐激动的又哭又笑:“楚哥儿,没想到我还能遇到你,我的儿啊,你爹这两年过的那叫一个苦……”
  冲撞盛言楚的人正是两年前被盛家老族长赶出来的盛元德,现如今的盛元德没了肥硕圆滚的肚子,胖胖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若不是盛元德的声音是他心中暗恨的噩梦,他压根就没认出来这位是他的身生父亲。
  “收起你的鳄鱼眼泪,我嫌恶心。”
  盛言楚抑制不住讥笑,一字一句道:“我可不是我娘,你没养过我,怕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这人心狠,从来就没有觉得没了爹天就塌了。”
  “你看,”他转了一圈,稳住自己的情绪,道,“没有你这个爹,我依旧活的好好的,我娘也一样。”
  “楚哥儿!”
  盛元德知道盛言楚不似一般的小孩好骗,便放缓了语气,低声下气道:“那些都是你爹我从前做的蠢事,我都认,我对不住你娘和你,可你如今也是读书的秀才公,该知道人非圣贤孰——”
  “孰能无过?可这人也不能是你!”
  盛言楚疾言厉色道:“你害了我娘蹉跎了半辈子,你若当初与那勾栏女子有情,你直接娶她回家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拉我娘下水?啊?我娘她那么爱…我告诉你盛元德,你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计,我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说着,他甩袖而去。
  “哎,等会,楚哥儿…”盛言楚一把委顿在地,死死的抱住盛言楚的腿,盛言楚一个趔趄,差点往前栽了个跟头。
  “松手!”盛言楚厉声喊,“再不松手我就报官了,你且掂量掂量,以你我现在的关系,你还能用孝道压我吗?届时在衙门丢脸的是你!”
  盛元德错愕的张大嘴,他没想到自己才九岁的儿子能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
  手一松,盛言楚大步往巷子外边走去,毫不留情。
  “楚哥儿,我的楚哥儿,”眼瞅着盛言楚要走出巷子了,盛元德一声悲愤高喊,“爹真的知道错了,眼下盛家族里俨然是不要我住了,我手中的生意去年黄了,如今我的光景你也瞧见了,吃穿和乞丐没两样。”
  盛言楚没做停顿,盛元德急了,昂首垂泪嘶吼:“盛言楚,你就真的忍心让你爹我在外头风吹日晒,自己却捧着秀才公的帽子在家中高枕无忧吗?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不会。”盛言楚走到巷子口的程以贵身边,冷着小脸坚定的重复:“我不会痛的。”
  “楚哥儿…”程以贵抬起手揉了揉小表弟的头,心疼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最想要一个爹的,从前在家,我见你总是坐在门槛上看狗剩栓子和他们的爹玩闹…”
  “我才没羡慕他们呢,”盛言楚红着眼眶,快速的理好乱成麻绳的思绪,吸气道:“我是恨他,恨他这么些年的不管不顾,他在外边带着外室和孩子逍遥自在,我跟我娘却要在家受老盛家的委屈,我不甘心!”
  他是胎穿过来的,他目睹了程氏为了养活他受了什么样的苦,他才出生没几天,盛元行就撺掇盛老爷子将还没出月子的程氏和他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的那一晚风雨交加,他的眼睛被冰凉的雨水打的睁不开,程氏为了避雨,带他躲进了山中猎户设的陷阱中,还好那陷阱塌了一半,里头的厉齿耙钉也早已取出,否则他早就在出生没多久就已经没命了。
  等雨停了,生育不久的程氏抱着他翻越高山找到了舅舅,在舅舅的帮衬下,他和他娘才在水湖村有了落脚之地。
  可就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屋子又如何,老盛家的越氏、盛梅花,盛元文,甚至是虚伪的盛元行一家,谁没有欺负过程氏?
  更有甚者,村里的地痞流氓会半夜三更爬他家的窗户,吓得他娘在屋里瑟瑟发抖,唯有拿着尖刀以死明志才免了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