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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纺羊毛,传统立领,纽扣是深灰色。
  我母亲送我的那件衣服怎么会在他衣柜里?!
  那是她亲手做的——
  季临秋一瞬间以为他偷拿走这件外套,又很快发觉哪里不对。
  不,这绝不是今年才拿到的新衣服。
  此刻惊诧占据他的全部情绪,以至于季临秋直接把那件衣服拿了起来,足够谨慎仔细地尽数展开。
  ——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裁剪款式,颜色面料,甚至是纽扣上的划痕,全都一致。
  他过年削苹果时一个失手,刀尖在纽扣上抵了一下,以至于有个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浅坑。
  可在这件大衣的扣子上,也有一模一样的痕迹。
  季临秋这一刻像是呼吸如同冰封,转头快步跑回自己房间找出那件外套,把它拿到这件外套旁边。
  不,有很多细微区别。
  姜忘藏着的这件旧外套有许多被修改调整的痕迹。
  显然能看出来,这一件经手过好几个裁缝,把原本紧窄的腰线肩线放宽,袖子放长,设法用了许多类似的布料,以及在必要处点缀些装饰掩盖针脚。
  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的缘故,旧外套已变形发硬,无法再穿出去。
  于是又被仔细叠好保存,像是哪怕它腐朽至枯骸也要保存作珍贵证物。
  季临秋控制着自己不断深呼吸理清思路,无数碎片自记忆深处浮现。
  姜忘和城里的其他人都完全不一样。
  他能轻易看出旁人的病症家况,甚至连同班家长怀的二胎是男是女都一清二楚。
  在彩票站即算即中从不失手,做生意眼光精准毒辣到许多人夸一句神了。
  他和星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笑起来神态犹如父子般相像。
  他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过自己的父母,像是无根般漂浮于虹城,一心一意地照顾着那个原本可能辍学重伤的小孩儿。
  季临秋不肯再往深处想。
  他垂眸看了很久,像是要验证最后一个答案,把两个衣服的内袋翻开,找到几乎是死角的一处。
  母亲在离别时,低声讲过她给悄悄他缝了两个字。
  平安。
  她用红线绣的极小,把字藏在随手可触的位置,祈愿儿子岁岁平安无灾无恙。
  两个内袋同时翻过来,露出一模一样的暗绣。
  新外套的字迹仍旧笔画清晰,姜忘藏着的那一件因为常年磨损的缘故,已经只有斑驳的几个红点,勉强看得出是字。
  可刚认识时,姜忘早就说过。
  他十五岁特招入伍,在火车站遇到了一个老师。
  那个老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送给他,说北方冷,一路小心。
  自己甚至对他说了一句,你一定很想念那个老师。
  男人当时抬眸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季临秋抱着两件衣服反反复复看来看去,惊异于他一直隐瞒着他这样惊人的秘密。
  可他偏偏又不肯怀疑他。
  季临秋发觉自己像是宠惯了姜忘似的,此刻第一反应竟是如果自己是他,恐怕也难以开口解释,会有许多的苦衷。
  他就是不肯怀疑他,不肯把这个人往任何一点不好的方向去猜,有种说不出的固执。
  又慌乱,又更觉得爱他,像是被冲昏头脑般束手无措。
  直到黄昏渐散,季临秋低叹一声,把那件旧外套按照原样重新一层一层包好。
  然后放回原处把暗格关好,又把衣服挂回去四五件,摆得稍微凌乱一些,显得还没被收拾过。
  楼下传来转钥匙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和小孩儿的谈笑。
  “我要饿死了,我现在饿的能吃掉这扇门!!”
  “把包放下!晚上咱们吃火锅去?”
  “不!!我要吃肉!!红烧肉!!”
  姜忘觉得这个话题得征求下第三人意见,扬长声音喊了一声。
  “临秋——”
  他以前习惯喊他季老师,哪怕季临秋抗议过几回,说自己又不是他老师。
  后来告白以后才渐渐改口,终于肯喊名字,一开始还有点扭捏,越喊越亲昵上口,甚至没事会喊着玩。
  季临秋从楼上探头,扬眉道:“提前回来不跟我说一声?”
  小孩鞋都没换一路飞奔上去:“季老师抱!哥哥刚才拧我耳朵!!”
  男人在一楼笑得吊儿郎当:“季老师也抱我一下呗?”
  “你给我上来!”季临秋把慌乱情绪压下去,帮当事人圆场:“你衣柜里东西也塞得太多了,自己收!!”
  姜忘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跑了上来,冲回自己房间看见几大箱收纳整齐的杂物。
  “春夏衣服都收拾完了,秋冬的在那个柜子里,你自己来?”
  “我好像有张存折在里头——等等!”
  男人拉开衣柜背对着他翻找什么,过一会儿又从冲锋衣厚外套里把头拔出来。
  “不对,放办公室保险柜里了。”
  “走,先去吃饭,剩下的放我来。”
  他揽过季临秋肩膀,不留痕迹地把人带离房间。
  季临秋戳他脑袋:“下次还是找钟点工,我今天腰都要断了。”
  姜忘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男人怎么能说自己腰不好!”
  彭星望满心惦记着红烧肉,临到大门口才回过神来:“男生为什么要腰好?”
  “听他胡扯!”
  姜老板要正式搬走,城里好多朋友都摆宴告别,免不了送各种礼物。
  季临秋在学校人缘很好,不光是校长特意找他见了一面聊了很久,许老太太都送了本自己收藏很久的俄文诗集,里面写了许多批注。
  也得亏姜忘回来帮忙收拾东西,家里十几箱货物前脚刚运到裕汉,后脚客厅跟过圣诞节似的礼物堆满,还得一样样重新理。
  彭星望围着两个大人转来转去,又羡慕起来。
  “哥哥老师都好厉害啊,有这么多礼物。”
  “有一部分得算人情往来,等你再长大点也会碰到。”姜忘随意瞥了一眼:“真羡慕回头平安夜你往床头挂个袜子,许个愿等圣诞老人吧。”
  “我才不信那个。”彭星望正色道:“那不就是变相找你们要礼物吗,要的就不能算礼物。”
  话音未落,门铃响了两声。
  彭家辉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个小东西。
  他先跟姜忘季临秋打了声招呼,仍旧拘束地不好意思进门,只招呼小孩儿到门口来。
  “星星,你要去裕汉了,以后爸爸每个月出差都可以顺路过来看看你,碰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彭家辉解开包装,把小小锦囊系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爸爸在寺里求的护身符,一年一换,你别弄丢了。”
  他顿了顿,又像提前帮星星想好退路。
  “当然了,如果不小心弄丢了,跟爸爸说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再去求一个,好不好?”
  彭星望看向客厅里小山般的礼物堆,又看向自己脖颈间的小锦囊,笑容灿烂的用力点头。
  第60章
  彭家辉一走, 姜忘凑过来摸护身符。
  “还有这种东西?”
  小孩儿嘻嘻直笑,很得意地掖回领子里,还舍不得给他看。
  姜忘醋了一小会儿, 转头继续收拾东西。
  总不能自己吃自己的醋, 还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罢了罢了。
  他们搬家前和杜文娟也打了个招呼。
  茵茵三月一日出生, 如今连爬都不会, 还在努力学习翻身。
  有月嫂保姆交替帮忙,杜文娟比生一胎时省心太多,声音还是透着淡淡疲惫。
  “没想到他肯让星星和你们走, ”她低低道:“我离开虹城以后好几年没回去,就是怕见到他。”
  电话停顿了很久, 传来清晰的一句话。
  “彭家辉是个人渣。”
  杜文娟有这个弟弟当作靠山, 从前都不敢倾诉太多。
  “他把小孩儿当作要挟我留在虹城的工具,死活不让我带他走, 还威胁我走了以后再想看到他就等着挨耳光。”
  “如果不是你在……我真不敢回来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