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华宫。
龙君宠收功睁目,尝试着将呼吸调整回自己习惯的状态,她的神魂因救治簌离而虚弱,东凌元君估计也知道,并没有太过打扰她,让她可以专心疗伤。
当然没有打扰她,并不代表他停止了自己的计划,他话里话外都‘惦记’着她的真身。
对于这点她也了然于心,东凌元君费尽心思‘找’到她并不单只为了自己;现在她所知的情况是他囚禁钰倾师兄,建造冥室,打造缚灵棺似乎看来是他想借缚灵棺慰藉自己的相思,当缚灵棺无法让妖君宠残存于时间中的灵识慰藉时,他又用邪经来找异界的自己,但其实他自己也该知道找到的人不是他的阿妖,且既然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必一逆到底。
东凌元君最终的目的应该是想将自己的骨与血放入缚灵棺,用那最不可控制的邪禁之术凝聚出真正的妖君宠。
缚灵棺一般用的都是死亡之人的贴身物什,因为他们这些神仙一旦死去,身躯都会化为尘灰,倒是有妖用过此法想要复活死去的凡人,但制造出来的不过是一些形神怪异的丑陋怪物,用神仙的血肉凝集的事,也许有,但她未曾听说过……
天界那些人里,他是会让自己的人亲自出手,还是利用别人为之?
孩子,对不起,娘不是不在意你,只是如今这境况,娘要全的不止是你。
龙君宠起身,打开殿门,殿门口有不少仙侍,她们虽然不会阻止自己去哪里,不过会紧紧跟随,她现在也不想去其他地方,只是去飞宇殿钰倾的灵堂前上一炷香。
路上。
“主上!”白凛扶住一下子吐了血的东凌元君,虽说他很镇定,但也露出了不少担忧“来(人)——”
“不要叫别人。”东凌元君拦了他一道
龙君宠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元君。”帮忙扶住了脸白如纸的东凌元君“白凛,快扶回殿。”
白凛点了头,和龙君宠将他扶回寝殿。
东凌元君躺在床榻上,龙君宠用长针刺穴的法子稳定住了他的伤势。
白凛一直在旁,他也知道龙君宠医术了得“九华上神,主上如何?”
“大限将至,已经有灵力枯竭迹象,又与鱼儿大战一场,受了伤也没有及时治疗,你说呢?”龙君宠写了方子“去熬药,七碗水一碗药。”
白凛接过方子“我马上派人去熬药。”
龙君宠一笑“奇了,怎么这般信任我?不怕我毒死他?”挑眉“我从来不是好神。”
白凛正色“的确,但你不会毒害主上,因为主上是东凌元君。”说罢,转身出去。
龙君宠轻笑下,转身去看‘病号’。
东凌元君已经睁开眼,躺在榻上看着她。
龙君宠与他四目相对“醒了就好,有伤为何不治?你想用我的肉血凝集妖君宠,那种邪法非常耗费灵力,以你如今的身体状况来做,你会死。”
“睁开眼能看到你,真好。”东凌元君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说了他此刻的感觉。
龙君宠手边没有灵药,也不能多做什么“你真打算赌?”没人知道会凝集出什么来。
东凌元君此刻有几分虚弱“我不会伤害你,还有那个孩子,我只想借一些你的血肉,以你的复原能力很快就能恢复。”
“但若这次失败,真凝结出个怪物来,你自己死不要紧,可考虑过九华州众人的安危吗?”龙君宠微微蹙眉“你怎知你一定能召回完整的她?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会成功的。”他很是自负“我有法子,成功。”
“以命换命?”龙君宠变了把椅子,自己坐下“看来真是应了那个誓言,犹如彼岸花,花叶不相见;那妖君宠真能归来,也要面对失去你的肝肠寸断?唉……何必呢,要这般折磨她,斯人已逝,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
东凌元君慢慢将自己的手指攥起,自己的气力和灵力正在恢复“我并不是只找到你所在的那个六界,我还找到过一个完全没有你存在的六界,那里的我也早就身归鸿蒙,似乎你我从未遇见过。”
“有缘千里,无缘不识,从来都是如此,也许在那个六界,你我无缘,可这又有什么不好?”龙君宠淡然而言“没有这份爱恨嗔痴,于天地苍生而言也是一种幸事,你我都不是善茬,这些年死伤在你我手下的生灵都不计其数了吧。”
东凌元君怔怔的望着淡然的她“就算知道,也没见你手下留情过。”
“给你开了药,起码要吃十五日,若真想启动那个邪法,就得乖乖吃药。”龙君宠完全是不以为意的态度。
东凌元君似笑非笑“为何期待起来?”
“因为太稀奇了,老身见过很多事,这,用神仙骨血召回异界的自己却从未见过。”龙君宠挑眉“恐怕就是上清天的那几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虽然好奇心能害死人,可老身依然好奇心很胜。”她当然不会相信他保证的什么不会伤害自己与孩子的鬼话,与其一脸坚毅的反抗,不如虚以为蛇,然后见机行事。
“阿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知你不信我,也知那小白龙若知你的真身被我所得会如何疯癫。”东凌元君仰面躺着“只是如今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因为也许不会再有。
“果然,纵有良言也难劝该死之人。”自作死必会死。
东凌元君听得出她的嘲讽“无极玄冰是混沌原力才能修习,如今天生有此混沌原力者甚少,没想到你竟然硬生生改变了那人的元灵。”她的润玉与本地天帝都是水系,但修习的术法完全不同,本地天帝修的是灭日冰凌,而她的鱼儿修的是无极玄冰,无极玄冰也是幽冥玄冰,他又是天帝之身,故而也能令冥军听其号令。
说起这点龙君宠有些得意“为了能让他修习无极玄冰,我可是让他整整泡了五千年的冰水。”才让润玉的元灵改变,成为能修习混沌原力的灵体“只是当初并没有想让他能够统领冥军。”
“统领冥军,攻打天界,这天帝做的也够威风。”东凌元君嗤笑了声。
龙君宠云淡风轻“因为你若不死,忧患犹在,谁也担不起崩塌之祸。”你该清楚,你和你身边的一些不死,对两位天帝都不是什么幸事“你身边亲近的那几个人知道自己会死吗?”
“想必是知道。”东凌元君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会看着我死吗?”
“其实我也想岔了。”龙君宠也在此时转头“你监视我那么久,应该也早就知晓炼龙之法,你也活了这么久,想必遇到过的天人之衰次数不亚于我,你的身体没有炼龙的痕迹,但未必不是其他的法子;我又怎知你会用我多少骨血,也许会用上全部,只为了找回你的妖君宠,因为对你而言,我这个龙君宠早就背叛你了。”
“那我为何要让你平安在此?泯灭了你的神魂对我来说更是一种保证。”东凌元君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以神魂养血。”龙君宠抬起胳膊“这个身躯是妖君宠的残识,我的神魂更是幽冥皇族,钰倾已经死了,你用我的神魂滋养这个身躯,待到血脉畅通,可以借此血再造一间冥室。”冥室不是房屋,而是所构建的幽冥之气。
“你说过你很好奇。”东凌元君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龙君宠点头“我也说过好奇心会害死人。”
东凌元君指正她话中的差错“你是神,不是人。”
“所以我该祈愿你能一次成功?”龙君宠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不是自己。
东凌元君笑起“该。”
龙君宠也笑起,整理一下宽袖“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会是谁去拿我的真身。”是九华州的人,还是天界某些的小仙?那个小蠢花不要那般单蠢好骗,被一两句话就挑起了胜负心,我若出事,集魂珠也就碎了,因为那珠子因我的灵力而存在,她消亡珠子也就消散了。
……
入夜。
龙君宠坐在一张摇椅中,桌边的矮桌上有斟满的酒,还有不少瓜果点心,悠然自得的摇着,身边的桃花树不时飘落下一些花瓣,落在她的酒盏中。
“九华上神。”有人唤了她一声。
龙君宠没起身,只是斜眸瞅了一眼,是白凛“怎么,已经得到我的真身了?”慢条斯理的问了句。
白凛上前几步“尚未。”
“哦。”龙君宠拿过酒盏,抿了一口“你该不会想让我劝说鱼儿双手奉上吧。”这个你就想得太美了“我不干,鱼儿生气起来我也怕。”
“主上不会伤害你。”白凛站在她摇椅边“我想杀你时他恨不得杀了我。”
“那是因为你破坏了他的计划。”龙君宠放下酒盏,依然让摇椅慢悠悠的摇着“或者说他也明白你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的太多,恐怕让两界靠近的法子你也知晓,天帝就算会接纳九华州,不会容你这般的人活着。”九华州大清洗在所难免“还是说你要奋力一搏?东凌元君在意的不是天帝之位。”
“我们这里的时间快于你们。”白凛看向一旁“妖君宠死去的时间比你的东凌元君要早一万多年。”
龙君宠微微眸动:她记得东凌不久前才说过他找到的并不是只有她所在的一个六界,当时还真没太在意这句话……
白凛看到她的摇椅停了“你的东凌元君会遇到你,会那般呵护你也许未必都是天定,其实主上为你所做的你根本不知道。”
龙君宠看向白凛“所以你现在是来为他说情的?”弄错了吧,我现在才是鱼肉。
“主上失去妖君宠后就疯魔了,九华州是他亲手所毁,差点。”白凛也是从老一辈那里听来的“煌龙一族也是他亲手所灭,钰倾殿下被他诓骗囚禁,他报复了所有让他失去妖君宠的人,包括他自己,我祖父告诉我那几万年日子真的很难,直到他找到了邪经,开启了执镜,在找寻过很多地方后,发现了仙上你,只是那时候你还在冠山,是一条无忧无虑的小妖龙。”
“你到底想说什么?”龙君宠站起身“我可没闲心听你忆古思今,困了。”说罢,就想回殿去休息。
“主上没有下凡历劫,但他也是去冠山时偶遇了妖君宠。”白凛用言语阻止她“他和妖君宠的相遇并不美好,据说那时主上很是自负,妖君宠吃了不少苦头,可这些你都没有遇到过吧。”
龙君宠停住身,嗤哼“难道你想说是他影响了阿靳,所以我才没有吃了妖君宠吃过的那些苦头?”转头,看向白凛“就算你家东凌元君法力通天,也不可能影响到异界的阿靳。”别当她是无知孩童,那时候的东凌元君不过也只有几万岁,能做什么。
“如果他以为割裂元灵代价,用血祭之法入梦呢?”白凛看向她“所有妖君宠受过的苦,你都没有受过,你到了天界就跟在了当时天后的身侧,你身边的人都是东凌元君的亲信,你从来没有受过天界诸人的刁难,更没有听过天界的冷言冷语,那位帝靳将你护的密不透风,当时的天后悉心教导你天界礼节,完全将你视为儿媳,但你也该明白他与你联姻,天妖两界也就结盟了,你当时是不是觉得这都是那位帝靳做的好?”
龙君宠死死盯着他“不可能!”
“若无人提示,一直高高在上的帝靳怎么可能如此细心周到?能将你护的那般好?”白凛反问她“你从来没见过煌龙族那位公主吧,你觉得这可能吗?煌龙族当时也是天界大族,更何况那位公主身上还有其他几支龙族的血统,你与那位东凌元君订婚之时,整个天界与九华州都无人异议,你不觉得奇怪吗?”
龙君宠回想着很多年的事,她记忆中的旧事似乎都是友善,没有多少阻碍,当时她知晓的也不过是帝靳的父帝有稍许不满,但阿靳说他会说服父亲,让自己不用担心,不久之后幽冥之主就来了天界,收了自己为徒,天帝便也不再多言什么。
“上神,你的幸福都是主上一次次割裂元灵入帝靳之梦得来的,他让那位东凌元君看到了妖君宠经历的一切。”白凛大声说出“每个神仙都有元灵,元灵是神祗的根本,元灵有损伤神命也就没了,可是主上却一次次割裂自己的元灵,是,他是想弥补自己没有做到的那些,但你能说你得到的幸福不是以伤害他为代价吗?旁人不知,上神应该很清楚裂灵之苦……”
“所以我们那里的灭灵箭真的是朝我来的?”龙君宠双手紧紧攥起“因为他的干涉,煌龙族的那位公主要杀的是我,而你的主上让阿靳看见了妖君宠替他挡箭的一幕,所以……阿靳死了。”
“这个,不能怪主上!”白凛的声势弱了下来“主上裂灵,身体与神魂处于消亡之态,所以才没能及时告知那位东凌元君关于灭灵箭的事,只是让他看到了妖君宠死时的景象,其实主上也很自责,他看到你那些的痛苦……”
“他以为他是谁!”龙君宠怒不可遏起来“我宁可阿靳没有遇到过我,也只希望他活着。”眼泪落下“我宁可自己没有那种幸福,只要阿靳能好好活着,他因为自己的无能失去了妖君宠,凭什么还来操控阿靳的天命?!凭什么!谁说阿靳就一定遇到我,一定要爱上我!你的主上,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影响阿靳,他凭什么!阿靳是他弥补遗憾的工具吗?”自己那段感情怎么会有这样的隐情。
“可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这样的天命?”白凛突然意识到东凌元君不让自己说出这些事的原因了,是自己愚蠢了,小觑了龙君宠对那位东凌元君的感情“两界相似,主上与妖君宠的相遇未必不是你们的命运,也许你也会受到那些苦……”
“滚——”龙君宠闭上眼,下来逐客令,不想再听他啰嗦。
白凛深呼吸下“上神,这几十万年的孤寂是很苦,可因为你活着,很多事都不一样,看看我们这里的天帝,你若不在你的鱼儿又会受多少苦?那三万道天雷是什么滋味你最清楚……”
龙君宠一拳打的白凛痛到弯腰,声如冰刀“我让你滚!”
白凛腹部被重击,痛到他屈身,但饶是如此也抓住了龙君宠的裙摆“上(神),主上,主上,主上的元灵中也有你的帝靳……”
龙君宠一把拽起他“什么意思?”
白凛痛的五官扭曲,好半天才继续开口“主上的元灵中有你家元君的灵识,那是邪法,裂灵之后以梦为径,两人相似,元灵因此有所融合……”
“真是好打算啊。”龙君宠毫不留情的将白凛摔了出去“你们主仆,一个白天让我见识他恐怖一面,一个晚上却来洗白,还想用旧情困顿我,算是你们的威逼利诱?是不是当他召不回妖君宠的真身,就让我念着他的元灵中有阿靳元灵而心软留下?他到底将自己的感情置于何地?我不是妖君宠的替身,他也做不了我的阿靳,因为这对他或者我都是侮辱,就算我要送走心中的阿靳,也不会容许任何人诋毁我与他的感情;白凛,我不知你来此与我胡言乱语是自己的主意还是他的意思,我真希望这只是你的主意,而不是他的,不然我真为妖君宠不值得。”
“主上不知我来,我说的这些也不是为了激怒你。”白凛挣扎站起身“我只想对你说主上不是你嘴里的恶人,他不会用你的血肉一次次来凝集妖君宠,就这一次!上神,就这一次,请你说服异界天帝不要动武,一旦战火起,冥界一定会借机复出,到时候六界一定生灵涂炭,上神不是说过可以牺牲一人为天下苍生嘛。”他也不愿看到九华州诸人因此命归鸿蒙。
“你们所为是崩塌六界之大罪,而后又伤他妻与子,如今却来对我说让我说服我夫君不要动怒?!”龙君宠心中的愤怒有些无法抑制,如果只有自己,舍就舍了,可如今他竟然要自己舍弃润玉父子“这话说出去,你自己觉得可能吗?要避免生灵涂炭,你们就该趁早悬崖勒马,因为——天帝一怒,十方俱灭!”
白凛手压住被揍到的地方,瞧着她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