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的聚会结束晚,程思芮洗完澡时叶蔓蔓已经准备睡了。
程思芮包着干发巾,在对方上床前先坐在了她床上。
叶蔓蔓,……
程思芮俏皮地笑了下,“幸亏我洗得快,不然这一晚就浪费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校花一副要跟自己谈心的架势,而叶蔓蔓为自己莫名的心烦感到疑惑。
那双乌黑的眼,像是看透了她,又藏着掖着不肯告诉她。
她认命地轻出了口气,她想,是因为程思芮听到了那通朱涟欣的电话。
“妳别露出那种提防的样子呀,我会伤心的。妳放心,我对别人的家事没那么多嘴,而且其实这个事我也早就猜到了。”程思芮弯弯的眼笑着瞧她,“我跟陆开从初中就认识了,还一直是同班,两家大人也是故交。他家的事我多少都能听到些,他也并不跟我们避讳这些,但听到妳打电话我还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哪样?”
程思芮拉着她坐下,“一家人嘛,妳是他妹妹呀。”
“我不是。”叶蔓蔓本能地否定,并且语气超出自己控制的僵硬。
简直把“不乐意”三个字刻在了脸上,程思芮非常意外地眨了下眼,拍了拍她的手背,“对不起啊,我看你们关系那么好……那以后我不会再这么说了,妳一冷脸还怪吓人的。”
叶蔓蔓呼了口气,烦躁地捏了下耳垂,“不是,我没生气,就是妳突然这么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并没到那个程度。”
“可他对妳那么特别。要知道陆开不会随便对人好,去照顾别人的,但他对妳就很细心!”程思芮马上又高兴了起来,提到陆开夸夸其谈,“他那人看着不好接近,其实特别有责任心,但凡被他视为自己这边的人才能体会到他的用心。从一开始他对妳就跟对别人不一样,我认识他那么久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就映证了,就算开始是出于家里的安排,他也早把妳看成自己的家人了。”
这么说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吃日料时,陆匡明的确是让他多照顾自己。
那时没往心里去,竟也一直记着有过这么句话。
她跟陆开都没什么矛盾,现在却有种被劝说别任性的感觉。她又没在闹脾气,只是这种兄妹的形容放在她跟陆开身上,真是掉一地的鸡皮疙瘩,晚上都能做噩梦。
出租车上陆开那挑着眉角得瑟的脸又浮现出来,叶蔓蔓低喃了句,“吓人。”
“嗯?”
“妳就是想问我这事?妳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哎呀,因为我想跟妳做朋友啊!起码得一起睡一觉加深友谊吧!”
……你们校花说话都这么具有误导性吗?
程思芮拉着她的手不松,满是渴望地忽闪着大眼,“所以我们当好朋友吧,好不好?”
“因为陆开?”
“当然了!”程思芮毫不避讳,反而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工具人,只会切身感受到,她是真的很喜欢陆开。
这么的直白,用眼神,用语言,用全身的信息在大方传递着对一个人的喜爱。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认识他还不到半年。”
“妳不懂,陆开对于身边人的界线是很清晰的,朋友和家人,有些事再熟的朋友他也不会说,但却不会对家人隐瞒。”程思芮说着就往她身上扑过去,将她压在了床上,柔软的身体搂着她撒娇,“我的好蔓蔓,如果他决定了去哪个国家留学,妳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怎么问他都只说还没定,哪有可能这会了还没决定?他不决定,我又该怎么决定?”
床是柔软的,身上的人也是柔软的。
可叶蔓蔓的大脑无福消受这些,“妳要跟他一起去?”
“对呀!”程思芮爬起来,充满向往,“异国他乡,孤男寡女,为爱奔走半个地球。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的事太多,我不怕他现在不接受我。总有一天他的生活里只有我,就会意识到我的重要性。”
“而妳,真要为了别人的选择决定自己的下半生?”
程思芮忽然收敛,好像面前的根本不是个同龄人,她只得耐心解释,“妳一看就是对未来规划得十分完整,并且自律性极强会按部就班去实现的人。就像妳很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事,我清楚的则是自己要的是什么人呀。”
叶蔓蔓迷茫的视线逐渐被惊讶代替。
被这番在她听来不可理喻的发言震撼。
程思芮笑着朝她伸手,“我们是一边的,对吧?”
那只手,叶蔓蔓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握,她的三观受到极大冲击。
她好像一天之内被两次当成了小孩子。
比赛的地方离他们住的酒店真的很近,一早大家十分安逸地吃了早饭,溜达着纷纷前去参赛。
陆开和张兆京重在参与,跟着一块在大楼外面的绿化带蹲着感受气氛。
张兆京跟林禹珍发信息,陆开叼着根烟发呆。
两个即将步入成年的高大男生在凉风里瑟瑟发抖,引人注目,期间还两次被路过的姑娘要电话。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高考时守在外面的家长。
张兆京吸了口烟放回手机,“快轮到我媳妇了,进了备考区手机还得关机,真够严的。”
“全国性的比赛不都这样。”陆开掐了烟顺手丢进旁边垃圾桶,喃了句,“这才刚复赛,以后有得折腾。”
口气听上去还颇有些抱怨。
“不好说,没准过了又不想再往上考了呢。”张兆京扶了下眼镜,意有所指地对着陆开笑,“你是想让她过,还是不想她过?”
“不想。”陆开答得干脆利落,就像拒绝那些要微信的女孩。
张兆京就是调侃句陆少爷怕麻烦,可没料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不够感叹,“这话我要是敢当着林禹珍说,要被她命令吐口水了,不吉利。要不,你吐一个?”
“滚,我又不是乌鸦,说句实话还不行了?”
“你还说真的啊?”张兆京不解,“不想你还费这么大劲,又帮她复习又安排吃住行?简直上分一条龙就差贿赂考官了。”
陆开低笑了声,因为空气干燥,那声笑听上去带了些哑,“你以为我不做这些她就过不了吗?”
张兆京露出了“学霸本人怕是都没你这股自信”的目光。
陆开也不管他信不信,听不出是炫耀还是伤感,悠悠来了句,“我是不想,但也拦不住啊,只有支持了呗,能怎么办?”
……
张兆京再三衡量了当下的场景,冷风袭面没有林珑,是个交心的好时刻。他给陆开递了根烟,“你……”
陆开鄙视地没接,提唇笑了下,“喜欢,你还想问什么?”
“那没事了。”张兆京淡定收回烟。
两人沉默了会。
“这个学霸等级过于的高了,也难怪你都有危机感。”半天,张兆京算是彻底消化了这一事实。
陆开笑了下,似有似无地“嗯”了声。
他的学霸就像候鸟,飞得那么高,天生就知道该去到哪。
仰望时他觉得骄傲,又抑制不住想将其打下来,用锁链拴住,折掉翅膀。
可那样,就不是能够让他仰望的那只鸟了。
“我不出国了。”他忽然说。
张兆京差点没把烟头杵进嘴里,他慌慌张张地熄灭了烟,把眼镜擦亮了点怕影响了听力似的,“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出国了。”
“不出国,你想干什么?”张兆京难得结巴。
“好好学习吧,考不上同所大学起码考个离近点的。”陆开笑了下,“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别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开窍了,我却不在,便宜了别人。”
“……,你认真的?你跟她说了?”
陆开做了个“嘘”的动作。
张兆京死机了好几秒,颓然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语态苍凉,“羡慕你,我连后年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我想往南,林禹珍想往北,我不想变,可又不确定这个选择会不会让自己后悔。陆开,叫你一声哥真不过分。”
“我好像比你还小一个月?”
“我可以跨越这一个月的距离叫你一声哥。”
两人肩靠着肩,守着个垃圾桶坐在台阶上,各怀心事。
张兆京烟抽得猛了有点上头,恍惚间觉得鼻尖发凉,他蹭了下,手指上留下点点湿意。
无云的蓝天就这么无预警地飘下细碎的雪花,先是小小的冰渣,等路上行人都仰起脑袋往天上看时,雪花已成了气候,卷席在风里,打着温柔的螺旋,引得众人惊呼:
“下雪了!”陆开蹭地站起来,和人群里的小姑娘一样雀跃于自然的天象。
张兆京都要怀疑陆开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
什么时候全身都是浪漫主义细胞了……
陆开低低地笑,无视自己老友怪异的目光,甚至不嫌羞耻地伸手去接雪花。
“张兆京你信玄学吗?”陆开问他。
张兆京扶着眼镜,“如果你都能对个姑娘死心塌地,那我信。”
“我不信,可我许的愿实现了。”
叶蔓蔓从大楼出来,先是被这给世界镀了层雾面的细雪惊了下,而后又凭着她超凡的视力锁定了大楼对面正对他招手的两个人。
一个黑外套一个灰外套,两个大男生跟指示牌似的立在那晃着胳膊,实在有些傻。
叶蔓蔓的心却是升起无比的愉悦。
刚刚在考场里叱咤风云,面对出题老师滚石般的刁钻难题不露惧色,高分通过令人印象深刻的短发女生,这会外衣帽子都没戴,提速,裤角下露出的脚窝深陷,跟腱绷紧,膝盖屈起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未做停留将整个人扑进了那雾蒙蒙的世界。
脸颊和手背处与雪花撞击出的冰凉带着亲昵。
天光大亮,新年将至,在她期待的第一场雪里,有人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