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最后一盘了,你们一起来的话,谁要?”
高奚和齐越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给你吧。”
然后两人具是一愣,高奚先反应过来笑了笑,从店家手里接过碟子,对齐越说道:“我们一人一半钱,然后再换着听嘛,等下次补货了,再来买一碟就是。”
她想起以前和他一起买东西,确实可以只买一份,毕竟她是鬼来的……
齐越却突然心里有些发紧,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又觉得有些念头出现得很不合时宜。
下一次再见面的话,是什么时候呢?
还没有分开,就已经在期待再见了。
“怎么了?”见他走神得厉害,高奚问道。
“没事……”他从荷包里拿出钱来,为了买这碟他存了很久,现在只用给一半……挺不错的。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身旁女孩的神情,见她依然带着和暖笑意,一时间,他连指尖似乎都在发热。
剩下的钱,可以请她吃点什么。
齐越这样想着,没注意到高奚跑到一旁看古典音乐的唱片了,而店家低声对他道:“小哥,你女朋友很勇敢了,都主动约你下次见面,你也要加油,别让女孩子觉得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齐越急忙想解释清楚什么,可话到嘴边,余光见高奚又过来了,便紧紧住口,在店家了然又善意的笑容里深深窘迫。
“你怎么了?”见他耳根子都红了,高奚不由得感到新奇。
然后又想起这还不是日后的齐越,没有那般……淡定自若,那人别说红脸,就连廉耻心恐怕都丢进了太平洋。
大概是从未见过他这幅有趣的模样,高奚笑着转了转头,打量着他,于是成功让齐越的脸更红了。
她在心里遗憾的想,现在的手机还是小灵通,不然一定用高清像素把他这难得一见的模样拍下来,日后用来打趣他。
谁叫上辈子也没少受他作弄。
最后为了不让他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两人给了钱之后高奚便拉着他走了。
高奚脸上挂着笑,因为见他不自在,总觉得很有趣就是了。
齐越莫名的背后发凉,这个女孩有些不安好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走出了音像店,齐越终于缓过气来,看着高奚的侧脸,之前喜悦和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后,他又开始沉默。
他还是觉得,让高奚和他一道走着,会让她也遭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高……”
话还未及出口,高奚便拽了拽他的袖子,目光看向一家橱窗,里面摆着女人用的化妆品。
“那只口红的颜色好漂亮啊。”她带着羡慕的笑意对着他说道。他去看她的眼睛,竟从里面读出了热烈的渴望,转而又变成了一抹空洞洞的落寞。
就像秋日褪去最后的残红后,余留一地的枯枝败叶,了无生机。
这让他不由皱眉,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以她的家世,喜欢的话应该是可以随便买不是么……可她的神情告诉他不是,就像那是她永远无法触及到的东西,只能让她眼巴巴的看着别的女孩用鲜艳的颜色来装扮自己。
……不该是这样。她该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才对。
“进去吧。”齐越拉住她的手腕,往店里走去。
“啊?”于是高奚才反应过来,脸色也红了起来,因为前生每到一个地方,也会同他一起上街四处看看,每次见到这些供人类使用的物件,特别是色彩艳烈的,都让她很是羡慕。刚才和他一道走着,实在是太像那段时光,这才让她晃了神。
前生,高奚甚至还逼着齐越给她烧了一套某牌子所有色号的口红……可惜没收到。
只收到某人一个大白眼。
“齐越……齐越……我不是想买。”她小声辩解着,可这人像铁了心,一鼓作气把她拉到柜姐面前,“要一支这个颜色的口红。”面对如此成熟的女性化用品,少年的手指显得青涩而不好意思,指着高奚刚才说的口红道。
他看了价格,正好是他剩下的那一半钱。望向高奚,坚定道:“你帮我找了律师,这就当我的谢礼。”然后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快速结账。
高奚一时语塞,而柜姐已经笑眯眯地把口红装进包装盒,递给了他们,并建议道:“同学,你的小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还有别的色号也很适合她哦,我们可以免费试的。”
这下轮到高奚窘迫了,特别是她见齐越的眼神很动摇,于是忙拒绝:“谢谢,不用了。”
身为女人,她可太清楚柜姐的推销能力了,能把齐越未来叁个月的饭钱都给骗到荷包里去……
于是接过口红盒子,拉着他离开。
走出店门,高奚叹了一口气,却又笑了出来:“你这傻鹅……”
可上辈子他也是这样。
说着,化妆也没什么用,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她,是想在和别的鬼茬架的时候做最靓的鬼不成?
可一次又一次地买了昂贵又好看的化妆品和裙子烧给她。
说着,明明只能吃香烛的家伙,不要每次都骚扰他吃饭。
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去最有名的饭店,买来许多的美食,供奉给她。
说着,他们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大难临头各自飞就好。
可偏偏,又要一脚踏进她的深渊。
齐越啊……
“你喜欢吗?”齐越的模样有些不自然,轻声问她。
高奚的手指勾紧了礼盒带,真心地点头:“喜欢。”
他撇开眼神,“嗯。”
于是高奚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人年少时这么容易害羞?时光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两人再次踏上了公交,不过齐越拉着她走到最后边靠门的地方,对她低声道:“高奚,从我们出学校开始,就有人一直跟着你,待会我带你下车,要跑一段路,把他们甩开。”模样严肃正经,他花了些时间,确定有叁个男人跟着她,也不知要对她做些什么。
总之,他不会让她被伤害了的。
高奚倒是颇感意外,没想到齐越这个时候的反侦查能力已经这么好了。
不过她无奈地笑了笑:“抱歉,那不是可疑的人,是我爸给我配的保镖。我让他们跟着是不想我爸担心我。”
高警官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但从上辈子开始,她就察觉到在她外出时有人跟着她,稍微想想也知道是谁的命令。经历过那样的事故后,这辈子他更是对她看得严。
同样,如果高奚不是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也不会到处乱跑,无故惹他担心。
齐越:“……”恕他不懂有钱人的世界了。
“我本来也打算上公交告诉你的,接下来要去你家,让他们跟着也不太好,我会告诉他们在公交车站等着我就行了。”高奚道。
齐越想了想,却摇头:“不用,我不介意,让他们跟着就行。”
一开始头脑发热答应了她,可他后来一直在想,万一让她陷入不该有麻烦怎么办。
既然有人跟着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越,你不要觉得会连累我。”高奚看着少年总是若有似无拧起的眉头,眉眼也低落下去。
齐越不明白怎么被她看破了心思,可还是不忍见她失落,“不会……我只是,怕你家人担心。”
高奚再次抬起头,一点盈润在她眼里一闪而过:“没关系,我爸爸什么都知道。”
所有的一切。
***
齐越的家住在很远的老街区,坐公交也要一个小时,高奚在车上还迷糊地睡了一觉,到了目的地才被齐越小心翼翼地叫醒。
“到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蒙地看着窗外,“……好。”
她这幅样子,可爱软糯得惹人心乱。齐越不敢多看她,只好先下了车。
高奚连忙跟上,并以为自己睡过头又惹他白眼了……
毕竟上辈子某人就老说她,明明是个鬼,怎么那么爱睡觉,耽误了正事。
她委屈……总是吃不饱,没力气了还不让人家睡觉吗?
“齐越,齐越……”
少年停下脚步,看女孩子小跑着过来,眼睛里又有渴望的光芒。
是又看中什么想要的了吗?
齐越暗自下定注意,反正这个街区的人多都是他认识的老街坊,赊个账,过几天付给他们也没什么问题。
她喜欢的话,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谁知高奚拉住他,转身来到一家卖香烛纸钱的店,喃喃道:“好香啊……”肚子甚至很适时的叫了一声。
齐越:……?
“齐越?”店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齐越便露出一个笑容:“放学了?这是……”
“同学。”深怕他也说出让高奚不自在的话,齐越赶忙抢白道。
店主了然地点点头。
齐越:……够了。
“小妹妹想买香烛纸钱?给过世的亲人吗?”店主和蔼地问着高奚。
高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烛,凑到鼻底轻嗅,模样堪比折下一朵春日野穹下的花那般温柔娴雅。
可为什么是香烛啊!
齐越有些凌乱,但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
高奚却有些遗憾,上辈子竟然没吃过品质这么好的香烛……她和齐越走过了大半个国家,甚至还去过别国,齐越给她买来的香烛口味繁多,但只有她现在手里这一根,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美味佳肴。
过了没多久她就将香烛放下了,毕竟现在是活人,这幅模样容易吓着别人。
她看着店家,是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爷爷,模样甚是和蔼可亲,哪怕她的举动有些诡异,却也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站在一旁,善解人意。
“爷爷,能不能帮我拿一对香烛和一沓纸钱,我给朋友的。”
“好,你等等。”于是转身进了内堂。
她看向齐越,见他面色如常,不由得又露出笑意:“我刚才的样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齐越撇开了眼神,不知怎的,现在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他就心底发慌,骨头酥软。
“谁没点小癖好,我还喜欢闻下雨天的味道呢。”
“还有雨后的泥土味?觉得那像西瓜味对吗。”
齐越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楞楞地点头。
高奚的笑意却越发深刻,这人上辈子就和她说过这件事,还揪着她下雨天跑出去玩,结果她是鬼半点事没有,他却发烧躺了一个星期。
被她使劲嘲笑了一番。
她摇头叹气:“这可不是癖好,我是鉴赏一下,就像有人品酒品茶,我品香烛。这家的香烛很不错,细腻不呛鼻,不是殡仪馆里随意忽悠鬼的次品可比的,实在要说的话,用香水来比拟,这家的香烛绝不会有让鬼退避叁舍,捂鼻子逃跑的想法。”
齐越心想这到底有什么区别?于是狐疑地拿过香烛也使劲闻了闻。
“小妹妹眼光独到。”店家回来了,将她要的东西打包好,笑着递给她:“这里的香烛纸钱都是我和老伴做的,卖了好几十年了,只有你这么有趣地夸过它。我老伴知道了,也一定很开心。”
高奚红着脸接过袋子,小声道了谢。 在齐越欲帮她给钱时制止道:“这不是我们两要用的,送给别人,我自己来就好了。”
好吧。但是齐越心想他自己也不想用这玩意儿啊!
作别了老板,在齐越无奈的目光中约定了下次还到这里买香烛纸钱。然后高奚和齐越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一路上她都是一副新鲜得不行的样子。
“齐越,那是什么?”
“磨刀店,这街区有开武馆的地方。”
她赞叹不已:“这么酷啊!”
他轻哼:“酷什么……难以约束那些混球,你爸爸派警察进来很多次了。”
高奚歪歪头,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想问他。
齐越他是不是很早之前也认识了高警官呢。她心里有疑虑,警局那件事后她想了很久,觉得父亲大概率不会一无所知,可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她一时又没有头绪。
这少年还不是日后那各方面都精明强悍的人,要套话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齐越本来想问她要不要吃米线,结果一回头又见她满脸的笑。
很可爱,但就是让他觉得不怀好意。
“又怎么了?”
高奚轻咳两声:“齐越啊……”
可她还说下文,一阵狗吠声从远处传来。
一条黑背犬朝他们飞奔过来,尾巴摇得欢快。
齐越神色变得嫌弃,又隐隐的舒缓了眉头:“这死狗,高奚,这就是……高奚?”他转头看向那女孩,却见她脸色苍白,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眼里写满了惶恐。
于是齐越想也没想,呵止了那要扑到高奚身上的狗,“阿丙停下!待到一边去!”
痛苦的回忆刹那将高奚淹没,黑暗的地牢,和从不停歇的狗叫声……
“齐越……我害怕……”她沙哑着嗓子,又痛苦,又不甘。这是齐越的狗啊,前生就给她看过照片,他告诉她,这是他年少时,陪伴他最多的好朋友。
可她还是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急剧的,不可抑制的。
“没事,别怕。我这就让它回去。”
阿丙发出委屈的呜咽声,明明是威风凛凛的狗种,可眼睛湿漉漉的,对着高奚轻轻叫唤。
看来是还没忘记给它狗粮,又说要带它回家的她。
高奚楞住了。
“哼什么哼,快回家去,我待会就回来。”齐越皱着眉,把高奚护得更紧了些,怕这一向跳脱的狗子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阿丙委屈地站起来,耷拉着尾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高奚发出呜咽声。
“它叫阿丙吗?”高奚轻声问齐越道。
齐越点头,“因为这狗神经病。”
阿丙得亏听不懂太多人话。
高奚虽脸色惨白,但还是笑了出来,恢复了些气色,对着它轻声道:“阿丙,对不起,我食言了。”
齐越挠挠头:“这狗不配你和它道歉。”
阿丙本来很开心高奚叫了它的名字,但见主人在一旁的神色,让它有些愤怒。
于是对他大叫了两声。
“死狗。”
见这两又有吵起来的趋势,高奚连忙阻止,她看出阿丙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狗,于是强迫自己压下不自在,柔声道:“阿丙,过来。”
阿丙通人性,见高奚面色不虞,以为她不喜欢自己,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
“高奚,不用勉强自己。”齐越也提醒道。
“没关系的。”高奚蹲下去,和这只已经长到她膝盖的狗狗平视着,笑了笑:“阿丙,我生病了……所以现在不能和你一起玩,等以后我好了,再来见你好不好?”
阿丙呜呜两声,像是在回答她。
不知为何,高奚突然红了眼眶:“谢谢你。”
阿丙看了看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吐了吐舌头,呼哧喘气。
高奚看向齐越,齐越无奈解释道:“这死狗说它很开心。”
她眉眼柔和带笑:“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