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才,王秀才!”
头晕脑胀,我耳旁传来了一声大嗓门。
“王秀才你总算醒了,你看你这小身板,都吓晕过去了!”
说话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张黑色木质的恶鬼面具,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纸质长舌头,这打扮像是黑无常。
这面具两边有眼,靠两根细绳绑在后脑勺。
此刻男人将面具拿起,正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王秀才?谁?”
“我是文材......你认错人了吧?”
“王秀才你又说胡话了!你明明是咋们小黄村的王青秀才啊!我告诉你啊,你在装疯卖傻,这趟活的工钱戏班子可就不给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和周遭的景象。
现在是晚上,夜色已深,估计在子时过后了。
我身上穿着一身白色油纸衣,这衣服的材料就和古代油纸伞一样,滑滑腻腻的,而且还不干净,上面还沾染着一些污渍。
我感觉头有点沉,抬手往上一摸,摸到了一顶又高又尖的白色油纸帽。
这油纸帽的样子怪异,我看着很像是马路边施工队用的塑料锥桶。
“王秀才,人没事就好,咱们赶快走吧,估计整个戏班子都在等咱两了,”对面这男人一边抱怨着,顺手朝我递过来一截纸扎的白无常长舌头。
“王秀才,你是读书人,我就是一个种地的佃户,按理说我肯定是不够资格说你的。”
“可现在不一样啊,你说你帮人写字能挣几个铜板?怕不是连你家小娘都养活不起哦!”
男人仿佛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这次是你家小娘给你找的活计,你等会就跟着我好好干,咱两现在扮的是死鬼,你等会千万别说话,只管跟着我干,我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晓得了吧?”
男人走到我身后,帮我整理着油纸衣背后的褶皱。
“王秀才,唱小黄村这场傩戏的戏班子是大戏班,你不知道,就咱两这扮死鬼的活计多少人都想抢着干!”
“我和戏班的二把头以前一块卖过艺,要不是你家小娘找我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我才懒的管你哩。”
通过这名男人的几番说辞,我大致了解了一点情况。
这男人名叫黄老六,是小黄村本地村名,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卖把戏,现在岁数大了耍不动了,就靠着以前江湖上的人脉四处替人办事。
抬棺材,挖坟坑,替人养猪放牛,包括现在唱傩戏扮死鬼,总之就是为了讨生活,啥活都能干。
在这黄老六眼中,我现在不是文材,是小黄村的一名穷酸秀才,现在的时年是嘉靖六十年。
“我”靠帮人写信写对联赚一点润笔费,日子过得惨兮兮,家中米缸从来就没有超过一半过。
前两年的时候我娶了个小媳妇,小媳妇人美灵气勤俭持家,日子一天天过的好了点,有位贤内助帮衬,家里每月总算有点余粮了。
可我这个秀才一心想要在进一步,每年一次的上省会赶考,连去三年,次次落榜,每去一次都要带走家里大半年的家底积攒,如此三次,日子又变的难过了。
这一次“小娘子”终于忍不住了,小媳妇找娘家熟人打听,好言好语的帮“我”求来了这份差事。
这活计就是扮死鬼,我扮的是白脸死鬼,那男人扮的是黑脸死鬼,这差事工钱丰厚,东家是有名的傩戏班子,我两跟随戏班子唱完这趟傩戏,能得半贯铜钱。
傩戏发源于楚地,在春秋战国时期最为盛兴,傩戏没落于明代晚期,传承至今日已经只剩两派人马了。
河北武安傩戏和东北傩戏。
傩戏也叫跳鬼戏,这东西和跳大神有些相像,有点不同的是跳大神更神秘更高级,而跳傩戏则融入了民俗文化,午夜时分,一场傩戏跳下来最少有上百人围观,坟头大火把,黑脸油漆木面具,整个场面除了隆重之外还有几分诡异之感。
虽然我现在被人唤做了“王秀才,”家里还有一房娇妻,是个文酸酸的破落户。
但我心里可没犯糊涂。
我不是什么破落户王秀才,我是文材,是个收古董的道士,还没成家!
我心想,恐怕之所以会看到眼前这一幕,多半是因为摸了闻了那两朵毒蘑菇。
我还在苦思冥想怎么回去,就在这时,身后的男人推了我一下。
“快点啊秀才,还这么墨迹,快把假舌头咬上。”
将二十多分的假舌头咬上,此刻我头戴高锥帽,身穿油纸衣,真就一副白无常的打扮......
子时后半夜,小黄村村外的一片荒地上,火把摇曳,人头攒动。
虽然人多,但是场面上静悄悄的,只有一些火把霹雳吧啦的燃烧声。
人群自动分离出来一条小道,一台二十多人的戏班子缓缓的走了过来,我和黄老六也插塞在戏班子中,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这台戏班子的人员打扮诡异,每个人都带着一副不同面孔的木质面具,有红脸有黄脸,有鬼脸有神脸,黑黄红的油漆刷满了面具,从外面只能看到人的两双眼睛。
走在戏班子最前面的两人最是怪异。
一左一右,两人身高足足有两米多高,油纸衣服拖地拖的老长,细看一眼,原来这两人是在油纸衣下踩着高跷。
踩高跷的这两人除了带着鬼脸面具外,两人手中还多拿了一样东西,左边这人拿的是一副双手铜锣,这种锣比寻常铜锣小一点,南方有些地区也叫云锣。
右边这人拿的是一副小号的铜编钟,这东西是编钟的模样,但只有一个,也不是成套的。
踩高跷的这两人,左边这人一拍云锣,抬头看向黑洞洞的半空之中,张嘴大喊。
“打死鬼,接先人,跳傩戏喽!”
右边这人马上一敲编钟,同时扯着嗓子大喊:“今天正月十七,家家户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家家团圆罢了,把自己家先人伺候好喽就送走吧........”
“梆,”这人又敲了一下铜编钟,同时扭头朝着戏班子后面大喊。
“今个逮到两只死鬼,一黑一白,一大一小,这两死鬼冒充村名先人赖在村里不走,还想害人钱财,大家说!该怎么办!”
先前一直静悄悄围观的村名此时忽然激动了起来。
“烧死他们!烧死这两死鬼!”
“对!对!烧死鬼!烧死鬼!”群情激奋,喊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好!”
“天兵听令!”
“将黑白死鬼押上前来,验明生前身份后就地正法!”
“诺!”
立刻,两个带着黄脸面具的小个子男人单膝跪地应声。
这两人起身后,从身后摸出来两根鞭子,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就朝我和黄老六这边走来。
“啪!”
鞭子一甩,在空气中传出一声空爆声。
这两人每走三步便会停下来甩下皮鞭,同时两人勾肩搭背的还左右跳上两下。
“咚咚咚......”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阵密集的鼓点声。
“啪啪.....”这是有人在用力的拍铜锣。
“黄.....黄老兄.....这是什么情况?”我咬着白无常的长舌头,小心的咽了一口唾沫。
黄老六见状赶紧拉着我跪了下来。
“别抬头!就这么跪着!”
“秀才你记住,咱们两现在是死鬼,等会一共有三个环节,只有完成了这三个环节咱两才能拿到戏班子的工钱。”
“第一步叫打死鬼,第二步叫烧帽子,第三部叫偷尿盆。”
“啥!”
“怎么这样!还又打又烧的,怎么还有什么偷尿盆!这都什么意思!”
见我想起身,黄老六又拽住了我的胳膊。
黄老六有些生气了,虽然他带着黑脸面具我看不清脸,但黄老的语气显得怒气冲冲。
“嘿!你这穷秀才,钱难挣屎难吃!”
“早知道你如此胆怯,我就不帮你找这个差事!”
“你这个废物!就饿死你家小娘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