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许久,沈氏轻语打破沉默,“老爷乃刚正不阿之人,我信他不会如此胡作非为,墨公子怕是误会了!”
秦子墨双肩微耸,不置可否。
沈碧落看着他,眉间微拢。
“墨公子要如何确认那孩子身份?”沈氏岔开话题。
如今唐娘子已死,孩子自襁褓中抱出,就算中间换了,也是说不定的事。
“带回京中,由老夫人所定!”
“那如果不是呢?”沈碧落急急问道。
“自然不留!”言简意赅。
“你们!”沈碧落脑中“嗡”的一声,纤指怒指,却憋不出一句话。
对舒家来说,唐娘子罪大恶极,若小无忧是,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那作为唐娘子的养子,小无忧只怕要承受舒家人偌大的怒火。
这“不留”若是单纯的丢弃还是好的,就怕......
沈碧落呐呐道,“稚子无辜!”
秦子墨却连看都未看她,只低着头耍弄腰间配饰。
半响,沈氏颤巍巍站起,道,“多谢公子解惑!”
秦子墨这才抬起头,哂笑道,“不谢,能帮上夫人即可!”稍顿,又道,“不过有些话,还请夫人说与大人!”
“凡事不可为而为之,谓之蠢夫!”
说罢,起身离开。
沈碧落看沈氏脸色难看,摇摇欲坠,当即放弃追上去说两句的打算,上前扶住沈氏,一脸担忧道,“姑姑!”
“无碍!”沈氏面色苍白,稍坐片刻,方缓过神来,“落儿,你坐下!”
沈碧落听话,挪了个绣墩坐到她身旁。
沈氏微转了身子,与她面对着,半响,只凝视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姑姑?”沈碧落迟疑道,“姑姑可是有话要叮咛碧落!”
沈氏呐呐开口,“落儿,这三年来,姑姑待你如何?”
沈碧落绣眉微拧,心中沉思半响,回道,“自是极好!”
不得不说,沈氏夫妇待她如亲闺女,或者更甚,这三年来,是他们用家人的爱包容自己,爱护自己,才使得自己如获新生,忘却伤痛。
她都已经渐渐习惯了,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习惯了每天醒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不要再尔虞我诈,曲意奉承;不要再彷徨不安,虚情假意。
沈碧落神色微凉,道,“姑姑有话不妨直说,落儿听着就是!”
“你这丫头,我还没生气,你倒先甩脸子了!”沈氏讪笑道,“姑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私房话,你这丫头,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沈碧落听她如此一说,也不觉尬笑,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沈氏问道,“我问你,对于那墨护卫,你可有打算!”
“什么打算?”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氏剜了她一眼,道,“得,算我多此一问!”说话间,神色微微一变,“本还想着你好不容易有个能看入眼的,姑姑就算拉下这张老脸,也得护你周全,得,得,得,算我多嘴!”
沈氏都说的如此直白了,她还装什么,索性抱住她一条手臂,“别啊,姑姑,落儿还得靠姑姑护着呢,护一辈子!”
沈氏脸瞬间有些僵,还未待沈碧落看清,便换了一副颜色,“别这儿给我贫嘴,你去有美楼的事,暂且记着......”
“姑姑......”
待沈碧落求饶片刻,沈氏才换上笑意,道,“我听那墨护卫之意,他不日便要带无忧回京,你与他,究竟准备怎么办?”
沈碧落微一怔,有些难为情道,“姑姑,这,你让我一个女儿家怎么说!”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丫头!”沈氏微笑道,“你以为这三年来,姑姑当真是眼瞎心盲,看不透你鬼精灵啊!”
沈氏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姑姑不知你在那府里经历了什么,但姑姑却是希望你开心的!”
沈碧落眸中星光闪烁,闷声道,“姑姑!”
沈氏将她拥入怀中,“姑姑知你是个知礼守礼的,所以你再多胡闹,姑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但你如今也不小了,是该考虑找个夫婿成家了,姑姑再疼爱你,也比不上一个贴身贴心的,那护卫身份虽有些勉强,但好歹眼中对你情谊不假,你婚后好好经营,必定能够恩爱有加,沈氏,也能找个支撑门面的......”
“姑姑......”她何尝不想找个知冷知热的。
这些年来,亏地有阿暮常伴左右,但她年岁在那儿,自己总要替她找个知冷热的,才不枉她经年相伴。
何况,她心中的那份孤独彷徨,也不是她能抚慰的。
她流落异世几载,始终不能融入其中,本就一抹幽魂,又谈何归途,还不如就地寻个能驱她孤独,给她暖意之人。
曾经,她也以为找到了,只不过终是昙花一现,过往留痕罢了。
对于冰块墨,她不反感,仅仅不反感,便就够了。
“行了,你也别多想下去,只要你肯点头,墨护卫那边我替你去跑!”沈氏安抚道。
要这么急吗?沈碧落有些诧异,“我连他全名都还不知道呢?”
“这都包在我身上!”沈氏拍了拍胸脯,“我保证连他家几口人,养了什么牲口都给你打听出来!”
“可是......”沈碧落觉得她还需要一个缓冲期。
“别可是了,你不担心那孩子?”沈氏微有纠结。
“孩子?”沈碧落看向她,问道,“你说无忧?”
片刻后,又疑问道,“姑姑心中没了膈应?”
沈氏苦笑道,“你说那唐娘子与你姑父,还是她死了也要累我名声一事?”
沈碧落怔愣间,她又道,“不过一可怜人而已,更何况你也说了,稚子无辜!”
“你姑父,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怎可能不信他,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沈氏冷笑道,“名声这东西,世人健忘,这种风流谈资,能说多久?”
沈碧落瞧着她眉眼间的风霜,此事未必就如她说起来的这般风淡云清,可是自己毕竟是小辈,有些事始终不好插言。
沈氏幽幽开口道,“那位想必是将孩子托付与你了吧!”
面对沈碧落的疑惑,沈氏笑道,“福伯他们来了,说你收到一封信!”
“你认了那孩子做徒儿,想必,她能托付的也只有你!”
“你要跟着回京吗?”
沈氏突松了一口气,终于说出这番谈话的重点。
“回京!”沈碧落红唇微张,神情有些呆滞。
沈氏再度覆上她的柔荑,声音略显温和,“我不知你在那府里经历了什么,但这三年,你外祖母每每有所寄思,你都以各种缘由拒绝,我就知道,你再没了回京城的念头,可如今,你......”
沈氏看她面有忧愁,停了话头,不再继续。
半响,沈碧落才看向她,眼中有犹豫,“姑姑是为这才着急我的婚事吗?”
沈氏微愣片刻,嘴角轻扬,“你势必要跟着他回京,总不能不明不白的。”
“沈家是商人之家,他又是个奴仆之身,自不必遵守那些繁文缛节,实在不行,就先在沈宅拜了天地,回了京再按他家中习俗办一遍即可......”
“姑姑......”沈碧落容色微褐,心中却止不住下沉。
沈氏这一番说辞,让人无法揪了错处,倒像是在脑中推演了数遍。
她真这么急着将她嫁出去吗?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回去想想,墨护卫那儿,我稍晚去探探口风!”
见她驱意明显,沈碧落暂时作罢,起身告辞。
被沈氏如此灌了一堆,她脑中已然打了结。
今日沈氏语气态度都很奇怪,看着像在讨论她的婚事,可其中似又掺合了其他事,每件事点到为止,却又不深刻谈论。
一切,好像早已成定局,非她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