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故笙一进门,却见豫亲王奕鉴坐在左手边的圈手椅上正喝茶,除此以外,并无他人。
他眉头微蹙。
旁边的人还未上前来多做解释,奕鉴率先过来,脸上带着一点子微笑,道:“虽知俞老板忙,可我这里有一点子事儿未了,不得不又来叨扰你。”
俞故笙没跟他多客气,往首位上一坐,接了茶杯喝上一口,便不说话。
虽人人都道俞故笙会做人,顶好说话。可也都知道,这青龙帮的流氓头子,端的是一张笑面虎的脸,眉毛要耷拉下来,老虎也能骇死两头。哪里还有真够得上“好说话”三个字的?不过都是权衡利弊罢了。
奕鉴心头暗骂,压着王爷的尊贵,他勉强堵着气说道:“十一早前在南洋住过一段时候,刚才那位客人,是十一的朋友,听闻她嫁了人,要来恭贺两句。不过我听说十一这两天身子不大好,也就多谢了他的好意。”
俞故笙哼哼:“八王爷好大的派头,主意做到我门上来。”
这句话打下来,奕鉴后脑勺挨了一闷棍似的。明着听,俞故笙是不满他登门来替他俞故笙赶人,仔细听,却能体会到俞故笙明了金穗心嫁进俞家门的目的。
大家似乎心知肚明,这亲结得是内中有因,可这样几乎破脸破皮说出来,奕鉴脸上有点挂不住。两边脸颊僵硬着抖了抖,不知如何进行下去。
他自认是尊贵又体面的人,跟这样泼皮无赖混道上的人不同。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若是前朝还在,若是皇帝还在,谁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谁敢!
眼见着奕鉴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俞故笙忽的一磕茶杯盖子,死寂里发出脆微的一声响,跟一个雷般,炸在奕鉴脑儿门上。
他跟只受惊的鹌鹑一样,完全受制于人的滋味既窝囊,又无可奈何。心里头千百只猫爪狠狠的挠,又疼又烧得慌!
这帮贱民!刁民!等有朝一日复辟成功,等把皇帝迎回紫禁城!都瞧着!
俞故笙薄唇轻扯着,跟刚才奚落刁难的人不是他一般,眼皮一掀,示意奕鉴:“这茶叶是今年早春的龙井,今年雨水太密,也就这么几罐,王爷多尝尝。”
若不是为了大业,奕鉴真想甩袖子走人!这是欺他府上连罐得脸的茶叶都没有?!
压着发抖的手脖子,奕鉴端茶啜饮,看向俞故笙笑:“果然好茶。”
几番戏弄奕鉴,俞故笙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下来。
他一手微支下颚,白皙的面容上似带一点儿忧愁:“八王爷也勿怪我多心。遂心虽已嫁入我门,毕竟门不当户不对。”
奕鉴看他委实惺惺作态,却又不得不顺着他的戏码唱下去:“俞老板何出此言?俞老板如今家门,能配得上的人,真真儿难得。”
俞故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能看透他这句话深藏的自傲之意。
奕鉴被他那一双看似平静无波,却极尽奚落的眼神望得心头几番躁乱。
就当奕鉴以为这凌迟没完没了之际,俞故笙忽站起来,拿了礼帽,道:“豫亲王既惦记侄女,那就去瞧瞧吧。说不准,见了豫亲王,十一格格的病倒会药到病除。”
说罢,他也不多过问奕鉴,兀自走了。
奕鉴脸上火辣,心头也是几簇火烧得旺盛。若不是十一这个丫头惹是生非,他又何必在这里多受俞故笙那个流氓竖子的奚落?!
俞家下人过来引他,他板着脸,强压了几头火,往里去见金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