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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姑娘,我们急什么?”
  他声音里都有笑意,刚刚的委屈和难过仿佛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我们还有满满长路,要携手共度,只要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一直牵着你的手,我们便不还是一直在一起?”
  “等五年、十年,等到我们白发苍苍,一辈子即将过去,你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反正,我们终归一起走完这一生便可,吾心亦足。”
  姚珍珠的心,再度安然下来。
  这才是李宿最终要许给她的承诺。
  他总说自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所以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姚珍珠都信了。
  他说一辈子,那两人似乎便可以好好走过这一生。
  姚珍珠突然道:“殿下当真能一直等我?”
  “当然。”
  李宿道,片刻之后,他又说:“并非我等你,而是相互陪伴。”
  相互陪伴,携手共度,再无完美一生。
  对于李宿来说,或许那一句答案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姚珍珠却铭记于心中。
  她轻声开口:“若等到我们白发苍苍,我给了殿下一个不字呢?”
  这明明不是好答案,可却让李宿哈哈大笑起来。
  他伸出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整个人赖在她身上,像个严严实实的披风,给她遮挡了所有的风霜雨雪。
  “傻姑娘,那我们也走完了一辈子。”
  人之一生,唯命珍贵。
  你把一生都陪给我,孰重孰轻,难道我还不知你心意?
  你且不知,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李宿低声笑笑,眼底泛起一丝热潮。
  待到今日,他才知什么是心满意足。
  真好。
  ————
  那一日姚珍珠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后殿的。
  她难得有些失眠,天光熹微时才约莫有了困意,这才浅眠入睡。
  此时的李宿已经出宫,依旧在礼部兼差。
  大褚皇子兼差是无正经官职的,端看各位皇子性格,软弱无靠的,堂官都能欺压,强硬跋扈的,便无人敢怠慢。
  李宿属于前者,李宴属于后者。
  但这几日李宿观察这个弟弟,发现他虽温和却并不懦弱,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能四两拨千斤,倒还是小时候的那个他。
  李宿心中稍安,想到明日就要出城,便临行至九城兵马司,寻明日要派行护兵事的邓愈。
  他到的时候,邓愈正在后场培训士兵。
  大抵没想到李宿会来,邓愈仓促从后场赶到大堂,身上的劲装还没换下。
  “殿下大安,恕臣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邓愈拱手行礼,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李宿背对着他站在大堂门前,抬头仰望门外金乌。
  春日依稀的阳光洒在脸上,暖暖抚慰人心。
  李宿突然问:“邓大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天光?”
  太孙殿下没叫起,邓愈就拱手弯腰静立,安静听言。
  听到李宿如此问,邓愈沉默片刻,道:“回禀殿下,世人皆爱晴日,臣是俗人,亦爱天光晴朗,四季清和。”
  李宿轻声笑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孤舟,飘荡在云海间。
  “邓大人的话孤很赞同,孤亦是俗人。”
  邓愈垂下眼眸,双手抱紧,全身都紧绷起来。
  李宿说完这句,就不再多言。
  他好似很久未曾看到这朗朗乾坤,此刻偏要欣赏个够,不肯离去。
  邓愈额头渐渐有了汗。
  似乎一盏茶冷,邓愈才低声道:“殿下可是问点兵之事。”
  片刻之后,李宿又笑了。
  “点兵哪里是大事,同邓大人谈一谈,才是大事。”
  邓愈心中微叹:“殿下,恕臣愚钝,不知殿下此行为何。”
  李宿长袖一甩,打出一道凌厉的冷风。
  他回过神来,淡淡看向邓愈:“邓爱卿,可知皇妹之喜?皇妹如今已是公主之尊,令郎恐怕只得抱憾。”
  邓愈低头躬身,态度诚恳:“是,臣本也觉自家身份地位,不可玷污公主尊荣。”
  李宿看他言辞恳切,便明白他依旧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凭一举之力死守汉阳关,未叫北漠铁骑踏入中原半步。
  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李锦昶这样肆意拉拢,对于他来说皆是辱没。
  李宿伸手,轻轻扶了他一把。
  “邓大人,孤年轻气盛,不如长辈仁德,却最知忠义二字,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尽。”
  “邓大人之高义,令孤十分佩服。孤绝不会做枉顾忠良之事。”
  言下之意,他是不赞同邓旻言尚公主的。
  邓愈微微松了口气,这位曾经暴戾吓人的太孙殿下,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变得礼贤下士,文质彬彬,对待任何人都客气有礼,端方持重。
  人人都说太孙殿下遭逢大难,绝处逢生,自是逢凶化吉,从此性情大变,未来可期。
  但邓愈却不这样认为。
  他领兵多年,能分得清什么是狗什么是狼。
  太孙殿下眼眸中的血色从未消退,他脸上笑容多了,可眼中的杀气却更重。
  太孙如此言,很清晰告诉他,他不会拉邓家下水,不会如同太子一般百般逼迫。
  邓愈利落跪倒在地,拱手行礼:“多谢殿下。”
  李宿低头,笑着看向他。
  他背对着光,面容隐藏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眉眼。
  但他的声音,却稳稳传来。
  “邓大人,大褚百年繁荣,几经更迭,如今除云霞七州,四海皆生平,”李宿声音微凉,“盛京之中,花团锦簇、雕梁画柱,最是人间极乐。”
  “孤不想有朝一日,繁华落尽,山河凋零。”
  邓愈额头冷汗滴滴滑落。
  “殿下所言,皆臣之心愿。”
  李宿但笑出声:“甚好。”
  “所以邓大人,这盛京繁华,还得靠忠臣守护,这大褚山河,也须能臣鼎力。”
  “无论花主为谁,且都不忘忠义二字,也莫要忘记黎民众生。”
  李宿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邓愈深吸口气,缓缓大拜在地,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一个头。
  “邓爱卿,孤就当你是听懂了。”
  邓愈跪在原地,未曾起身,沉声道:“臣明白。”
  李宿转身,缓缓外行。
  “明白就好。”
  待到李宿仪仗驶离九城兵马司,邓愈才缓缓起身。
  他踉跄一下,往后倒退两步,歪歪斜斜坐在椅子上。
  邓愈这一辈子杀过多少人,他自己都数不清,他面对李锦昶从不紧张,也从不会害怕。
  但面对李宿,却有种说不出的心惊肉跳。
  浓重的血味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想要臣服。
  这种感觉,跟早年的洪恩帝有些像,却更残忍暴戾。
  他还是他,从来没变过。
  邓愈深吸口气,自己灌了一壶茶,然后才开始慢慢回忆李宿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了那么多,点了那么多,最要紧的是最后那一句。
  无论花主为谁,且都不忘忠义二字。
  他在告诉他,无论这龙椅上的主人是谁,继承国祚的又是谁,他都要忠于大褚,为国尽忠。
  不能忘忠义二字,也不能为了争斗残害百姓。
  邓愈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惊。